拂了一身满: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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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压着心底的困惑和悸动勉强去答,并不知晓有时可以用静默代替言语,最终也许辜负了他“清莹秀彻”的褒奖,颇有些笨拙地回答:“……都会见到的。”

    一个“都”字只是无意种下的因果,那时的她尚不知此后的他也会需要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慰藉——如近如遥的“春山”终归比他们以为的更加飘渺……而“平芜”,又比他们以为的更加漫长。

    第35章

    次日平旦, 晋国公方贺入宫面圣。

    依大周旧制,望仙门当在每日卯时而开,寅时前后天光未亮万籁俱寂, 别说甘露殿中的陛下、就是那轮值的左右监门校尉都还有些睁不开眼;太祖皇帝却曾赐方氏主君“不遵禁制,走马入宫”之权, 意在恩赏其一族于大周社稷的无上功勋, 如今这一代晋国公除早年间与突厥战时为军情急入望仙门外便再未行使过这一特权,今日却不知何故夜扣宫门,令所见之人皆惊异万分。

    康修文昨夜与几个宫娥折腾得太晚、亥时前后方才睡下,梦至酣处却被小内侍推醒, 说晋国公已入北宫、即刻便要面圣;他吓得一个激灵, 匆忙起身更衣奔出门去, 见了国公一揖到底,惶恐询问对方是否有紧急军情要奏。

    国公身着紫服神色无异、却连一丝眼风都吝于赏他, 只命他即刻入甘露殿通传;康修文面上喏喏不敢造次, 心中却藏百般怨愤,暗骂这方氏一族自视过高飞扬跋扈,恐终有一日要触怒天颜被扯落云端。

    ——哼。

    且看他到时还如何嚣张。

    床帏之内安睡的天子听闻方贺寅时入宫亦是大惊而起。

    上回这等光景出现还是几十年前突厥犯境之时, 而今旧景重现实难免令人不安,他遂匆匆披衣而起、连怀中安睡的贵妃都顾不得哄慰, 疾步从内殿行至外阁, 高声问:“卿入宫何事?可是边关告急?”

    晋国公已立于外阁御案之下,见了天子依礼下跪叩首,左肩尚未痊愈的新伤令他面色苍白沁出冷汗,可拜礼依旧行得端端正正, 没有哪怕一丝怠慢减省。

    “陛下君威安定海内,今日四方并无忧患……”

    他垂首徐徐而答, 一顿后又抬目,眼中倒映着深夜甘露殿内摇曳的烛火。

    “……但若陛下执意废嫡立庶宠信奸佞,臣恐大乱不日将生。”

    卫峋本是心急如焚惊惶不定,此刻一听这话却是当场愣在原地,半晌过后回过神来,才知眼前这位大权在握的强臣星夜觐见原是为了训诫天子。

    他深觉荒唐,连日来积在心底的怨怒便像暂且止沸的热油,似乎下一刻便要烧起铺天的火来,少顷步履飘忽地行至御案后坐下,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反问:“怎么,方卿深夜闯宫,便是为了这般以下犯上僭越忤逆的么?”

    一个“闯”字凌厉之至,令左右侍奉的宫人皆闻之胆寒,康修文最是精乖、一见情形不对便知今夜这番君臣交谈绝非旁人可听,遂连忙暗中命殿中仆役退下,自己亲自紧紧关上了甘露殿的大门;方贺却似对陡然肃杀起来的气氛一无所觉,泰然答:“臣从无犯上忤逆之心,唯念先主建业之艰、不忍见社稷凋敝人心离散,故斗胆遮道跪谏,恳请陛下听臣一言。”

    他所言字字清晰,明明语气并不铿锵、却偏偏令人感到几许沉痛,卫峋听了却是怒火愈盛,愤而拍案道:“朕继位至今二十余载,征剑南、收河州,清吏治、肃朝纲,河清海晏世人莫不称道,在卿眼中如何便是‘社稷凋敝人心离散’!”

    “遮道跪谏?方思齐你扪心自问!你之所‘谏’是为朕、为天下万民,还是为成全你方氏一姓之名!”

    ……竟是全然撕破了脸。

    满朝文武皆知,当今天子与晋国公早已离心,只是虽早不满为强臣所束、却亦不得不念方氏卓绝之功,是以每每只得旁敲侧击暗流涌动,从未将决绝之言宣之于口;如今君臣二人却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立储是为天家逆鳞,晋国公却偏偏不可袖手旁观,天子遂亦忍无可忍,要将若干陈年旧账一次翻到眼前清算干净。

    “昔有汉武刘彻,文治武功无不斐然,雄才大略千古一帝,垂暮之年却宠信奸佞,巫蛊之祸牵连无数,以致朝纲动荡晚节不保;又闻晋武司马,一统中原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尧鼓舜木,盛世之后却荒淫无度,八王之乱接踵而至,终使社稷倾覆天下分崩。”

    “王朝兴衰莫有不同,陛下若一意孤行任人唯亲,则又与刘彻司马何异?”

    甘露殿内一时静极。

    晋国公乃当朝第一武将,平生雷厉风行沉默寡言,唯善在疆场之上生死搏杀、却从未于朝堂之下谈若悬河,那时言辞却分明比台院那些言官还要犀利上千百倍,纯臣直谏宛若尖刀利刃,轻而易举便能狠狠扎痛帝王之心。

    “方思齐,你,你……”

    卫峋面色青白交加,已被气得浑身发抖。

    “臣亦为人父母,深知陛下爱子之心……”

    这时方贺语气却忽而放缓,抬头望向自己的君主,眼神间亦有彼此相伴多年的诚挚与恳切。

    “……二殿下文韬武略颇为出众,太子殿下却久为胸痹之症所困,陛下心怀疑虑也是寻常。”

    “臣非因循旧制的顽固之辈,倘立长与立贤不可兼得,亦不会拟规画圆悖逆于君,只是太子殿下胸怀韬略颇有仁君之风,他日必能承陛下之志安邦定国恩泽万民,又何必舍近求远废嫡立庶,落天下人以口实?”

    “秦王殿下德才兼备,其母族钟氏却非忠正廉洁之门,钟曷仰仗陛下宠信和贵妃庇佑公然卖官鬻爵收受贿赂,其党羽吴怀民更屡屡阻拒朝廷削藩、延误陇右舆图更换,其心之异岂非昭然若揭?若日后秦王殿下终登大位,钟氏岂会甘为人臣规行矩步?必借外戚之便大肆弄权,排除异己残害忠良,焉能容新君收拢权柄实现抱负?”

    “陛下……我方氏一族护国数百年,从未有一刻怀犯上忤逆之心,今日所言字字皆为社稷,恳请陛下……三思。”

    语罢再次缓缓躬身,虔敬之态当令天下人动容,叩首时那声闷响在寂静的殿阁中清晰可闻,剖心沥胆般对他的君主申述他的忠诚。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躬身叩首便是忠诚了?

    句句为君便是忠诚了?

    他方贺不过是一介臣僚!颍川方氏再如何显赫也不过是天子奴仆!怎敢如此信口开河妄议天家立储之事!

    他不狂妄悖逆么?

    他不恃功骄蹇么?

    他方贺才是世间最跋扈邪佞之人!以至忠至纯之名行大奸大恶之实,颍川方氏早将天下人骗尽了!又有谁人可见他们此刻这般裹挟圣意以卑犯尊的可憎嘴脸!

    “你放肆——”

    卫峋怒发冲冠,狠狠一脚将面前御案踹翻在地,一方石砚高高飞起、正砸在方贺眉骨之上,他一动不动跪在原地,鲜血随即缓缓顺着他坚毅的侧脸流淌而下。

    “立储之事关乎国本,岂是你一介臣下说如何便如何的!这是朕的江山!大周永远姓卫!还轮不到你颍川方氏指手划脚恣意妄为!”

    “方思齐,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忠良死节之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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