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满: 4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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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朝野上下皆有其弑父夺位的流言,宋氏身为江南名门之首在士林间确有一呼百应之能,也许他来是为了笼络江南一系?劝父亲摆明立场为新君正名?

    她想得出神,好半晌都在坐床上一动不动, 一直跟在她身侧的坠儿却耐不住性子、打从进门起便一直在屋里亢奋地走来走去, 好容易等到出去做活的崔妈妈回来, 连忙紧紧拉住她的手说颍川侯和他母亲姜氏来了,对她家小姐那是千般万般好、说不准还要提亲呢!

    崔妈妈一听惊得眼都睁圆了, 宋疏妍却是回神失笑, 无奈摇头:“莫要听她瞎说,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了!”坠儿急得跺脚,一张可人的小脸儿都涨红了, “明明就有的!方夫人都问小姐有无婚配了!”

    “不过是长辈没话说才随意问起的场面话罢了,”宋疏妍又叹一口气, 眉眼间的确并无一丝惊喜, “哪里做得了真?”

    “夫人连礼物都送了!”坠儿真是急死了,着急忙慌又去捧那个方献亭亲自递来的沉香木盒,“便是正房那几个嫡出的公子小姐也没得了这般大的脸面,方氏分明就是对小姐另眼相待!”

    另眼相待?

    宋疏妍淡淡一笑, 也许因为这一年里心潮曾因那人澎湃过多次,如今真亲眼见了他便反而不敢再有什么起伏——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在山中,在林间,在江上,他总是轻飘飘地来又轻飘飘地走,来时令她心神摇曳朝思暮想,去时又那般悄无声息了无痕迹。

    ——但也好像不是全无痕迹,总会留下一些烂摊子给她收拾,譬如今日继母和三姐姐的怨憎便要由她一人消受,待他离开金陵后她还不知要如何被锉磨呢。

    淡淡的自嘲浮于眼底,她却还是轻轻打开了那个木盒的盖子,其中藏的乃是一只质地清透的玉瓶,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却显然并未带几分用心,不过就是名门往来最常见的礼物,规规矩矩体体面面。

    她便又将盖子合上了,心中既无欢喜又无失落,先嘱咐崔妈妈将东西好生收着,后又抬眼对坠儿说:“逾越的话往后不可再讲,夫人和方侯在的这几日也尽量少出门,继母那边应是正盯得紧,莫要被她们拿捏住什么错处。”

    ……但她终归还是要从自己房里出去的。

    继母的规矩一向颇严,晨昏定省日日不断、可由不得她轻易躲着不去,次日一早过后园向正房去时坠儿便在她耳边高兴地低语:“小姐你瞧——方侯在那边呢——”

    ……她已看到了。

    那实在是个很英俊的男子、无论何时出现在何处都由不得人瞧不见,江南至正月末时已有几分和暖,园中梅树花开正好,白绯二色相互映衬,料峭寒风过时偶尔吹落几片花瓣、悠悠然飘在他玄色的衣襟上,矜贵又出尘。

    他竟出现在她平素生活的园子里了……

    ……有些怪。

    她抿了抿嘴、想着还是快步离去不要照面为宜,却不料他已先看见了她,两人目光对上、再绕开便显得失礼,于是不得已还是站住了,没过多久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近,玄色的锦衣下摆出现在狭窄的视线里,她知道那一刻自己的心还是不可救药地乱了一乱。

    “……方侯。”

    她低头对他行礼。

    他却沉默了一下、与昨日在堂上见时一模一样,短暂停顿后才应了一声,回:“不必多礼。”

    她便起了身,也知该同贵客说句什么应付场面,只是要开口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呢?一年未见的两姓旁人,便是问及近况也显得有些不得体。

    “……之前不是不愿称我为侯么?”

    为难之际他却先开了口,声音低低的,多少夹杂几缕春寒的清冷和梅花的幽香,仔细品来却比那晚在江上船头柔软不少,也没有当初那频频令她梦魇的血腥气了。

    她感激他先行挑破沉默的善意,只是这话却有些不好答,实际她并没想到他还记得一年前那些琐碎的细节,而这些细节中包含的她对他异样的情愫也令此刻的她感到难以启齿。

    “没有……”她只好有些笨拙地接口,“……当初是我不懂得礼数。”

    他听言似乎笑了一下,她没抬头便没看真切,过一会儿又听他叹曰:“一年过去,看来你我心境都变了许多。”

    这话她没听懂,不知自己在他眼中是哪里变了,想一想又觉得不甘心,接道:“我倒没有什么长进,只是循着方侯的意思做事罢了。”

    他挑了挑眉,却从这似是而非的一句话里听出几许怨怪之意,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偷偷发小脾气,脸上的神情倒还十分得体;他想了想,又问:“我的意思?……是说没让你随着你二哥叫我?”

    不说破还好、一讲清她便感到自己无理取闹了——她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未免……未免太逾越也太不讲理了……

    她心中懊悔、自想出言找补,要开口前却听到他先说:“不是不让你叫……只是当时情势特殊,恐牵连你和宋氏。”

    这道理他们都懂,实际宋疏妍原本也已感到几分愧疚,然而此刻听他用极似解释甚至哄慰的语气同她说话、那股子愧疚之感便莫名消退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好像有点开心……又好像有点不开心……

    她兀自费解、嘴上还是不说话的,他便又看了她一眼,目光有点凉又有点热,略微犹豫一下,又说:“如今可以了……你若还愿意,便随你二哥叫吧。”

    “如今可以了”……

    随着二哥哥……叫他“三哥”?

    她眨了眨眼,那两个字只是在心底转一圈便让她深感羞赧,于是立刻脸热起来,胭脂一般艳丽的绯色悄悄染上她的脸颊和耳垂,已然及笄的少女便是枝上最引人流连的粉英,一情一态皆会拨动他人心弦。

    坠儿在一旁瞧得真,那位侯爷分明一直低头盯着她家小姐看,眼神一错也不错、神情也柔和得要命——这怎么就不是那个意思了?这明明就是那个意思啊!

    “我……”而宋疏妍已心跳如雷,当时也是口讷语塞,“我还是……”

    “四妹妹——”

    偏在这个当口有人要横插一杠,不必回头便知来的是宋三小姐,她穿一身明艳惹眼的鹅黄色春装、婀娜的身段被勾勒得妙不可言,似乎真无惧于这飒飒春寒簌簌冷风,神情也活泼俏丽得紧。

    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到近前,嘴上叫的是“四妹妹”、可眼睛一直盯着的却只有方献亭,止步时柔柔下拜,随即又细声细气地问:“贻之哥哥怎么也在?可是在同四妹妹说什么有趣的事么?”

    这声“贻之哥哥”虽早不是第一回 听了、可在眼下这个时机却仍令宋疏妍有些出神——“贻之哥哥”自比“三哥”亲密许多,她也不知为何三姐姐能这么容易叫出口、她却……

    “没有,只是恰巧遇上四妹妹,”胡思乱想间他已作了答,声音还同过往一般淡淡的,“三小姐可是来寻她一同去令堂院中晨省的?”

    一句答却令在场几人都沉默了。

    “四妹妹”……“三小姐”……

    宋疏妍是着实没料到他会忽然这样唤自己,虽说也不是多逾矩的称呼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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