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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拂了一身满》 100-120(第6/27页)
她在心底说了那么多话,真正出口的却只有含混的啜泣,比金子更珍贵的独处时光便这样一丝一丝飞快地逝去,她像孩子一样着急又无助地哭,最终却只能无计可施地看着他失语。
“三哥……”
她又反复无措地叫他、那时已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了,而他半低着头凝视她的模样依稀显得有些悲悯,在她微微颤抖着对他伸出手时也难得没有躲闪回避;她真感激他的善心,指尖先触摸到他的影子,随后又极缓慢地靠近他胸前的伤口,里衣之内错综的旧伤刺痛了她的眼,有些时隔多年依旧能感到当初的凶险狰狞——血肉之躯如何会是铜墙铁壁?或许她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教天下人都知晓眼前这个男子并非神祇、而只是一个如他们一般的寻常人罢了。
指尖与他只差一寸之时船舱外却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门被从外推开、是二哥匆匆踏入门内;他大约也没想到房中两人会都跪在地上,而妹妹泪流满面的模样又让人感到几多酸辛,不知是怎样复杂的情绪让他微微偏过头不忍再看,只说:“陛下今夜受惊辗转难眠,中贵人遣人传话说是泰半要来寻太后……这……”
这是要她即刻回去的意思,南柯一梦骤然惊醒,最终她也还是没能触碰半点他的衣襟;那时她好像笑了一下,哀伤惨淡得比泪水还教人心酸,原来缘分竟果真是如此奇妙的东西,他们之间总有一半的因,却无论如何都种不出另一半的果。
“好……”
她含泪笑着点头,终究还是收回手独自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孤知道了。”
“我”字再次消失,人最终还是要被逼回最初的位置,宋明真站在门口看着妹妹缓缓从房中出来,每走一步眼底的脆弱便消退一分、同时体面便增多一分,终而又恢复成平素那个雍容庄重的太后了。
他心头一涩,转身随她离去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哥,他依旧跪在原地不曾起身,惨白的脸色依稀比太医署的医官来前更难看几分,目光始终牢牢拴在妹妹身上,鲜血越来越多地殷透了他雪白的里衣。
有一刻他甚至觉得……
……他也就要落泪了。
第105章
光祐元年二月初二圣驾至于金陵, 耗时半月有余的南渡之行至此告终,风云际会的宋后朝亦就此正式拉开了帷幕。
过扬州后转行陆路,天子一路皆与太后同车, 君侯因伤不便再赴幽州、遂也随圣驾一并西向金陵,途中并未骑马而独乘一车、从头到尾都未再露面, 却依旧将满朝文武家中待嫁女儿的心都撩拨得三翻四复。
世人皆爱英雄, 无人能在亲眼目睹江岸之上卸甲刺字的一幕后仍旧无动于衷,即便是身为阴平王之女的永安县主卫兰也不得不为父亲的这位政敌心猿意马,自扬州至金陵一路皆不禁频频撩开车帘窥向前方君侯的马车,越看越是魂飞天外神不守舍。
恰似青霜穿玉楼, 又如琼英酿雪风……十数年前柳先生之旧作再次翻回眼前, 如今看来依旧恰如其分至为贴切——世上怎么竟会有这样的人?好似无所不有又一无所求, 仅仅站在那里便让人自惭形秽又心生向往。
且……他还不曾娶妻。
一个年过而立的男子怎会无妻无子?别说是五辅之首这般显赫的身份,便是寻常世家子弟也早纷纷妻妾成群——他是有何难言之隐?还是……尚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她犹疑着去问父兄, 哥哥卫麟闻言冷哼一声, 道:“他父丧过后又服母丧,其间若是娶妻生子岂不败坏颍川方氏无瑕之名?说到底也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为区区名声将自己折腾得苦不堪言……”
说完又眉头一紧, 审视妹妹道:“你问他做什么?莫非……?”
一声“莫非”把妹妹的脸羞得别样红,及笄之年的女儿心事可真是藏也藏不住, 卫麟一见立刻横眉怒目, 拔高声音道:“他是父亲之敌!几日前在东都还曾飞扬跋扈妄施私刑,你怎能对他——”
卫兰一听难免慌乱、脸色亦是由红转白,当时掩面轻咳一声,只说:“不、不过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哪有那许多心思……”
她哥哥焉能被轻易唬住?自是当即又对自家妹妹一通耳提面命,声称此生都与颍川侯不共戴天, 绝不许她与他有哪怕半点牵扯瓜葛;卫兰半别开脸半听不听,与此同时同坐车内的阴平王卫弼看向女儿的眼神却是颇为微妙,思及此次未成的扬州之变和来日在金陵新都的处境,他的神情已越发高深莫测了……
入金陵城的那日春风送暖格外和煦。
自太清三年入宫时算起,宋疏妍已有整整七年不曾回过“旧乡”,如今目之所及城门楼阙仍如过去般精巧,只是禁军一路戍卫清道、沿途南逃的流民皆被驱逐得望不见影,倒也不见当初战乱时凄凉动荡的旧景了。
幼主平生从未出过中原,此刻远远自车中窥见金陵城的城门自难免欢喜亢奋,指着那城楼同宋疏妍道:“素闻金陵乃是六朝古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真是物华天宝钟灵毓秀!”
顿一顿,又贴得与宋疏妍更近些,问:“母后当也有许多年不曾回来看看了,今日还乡可觉得欢喜么?”
……“欢喜”?
她平生去过不少地方,长安不过客居之所,洛阳又是囚身之地,颍川虽处处都好可留在记忆里的却只有绵延无尽的丧白,唯一能令她感到宽慰的还是只有钱塘;金陵大约是她最厌憎的,所见之人皆自利伪善穷凶极恶,所生之事亦都切齿腐心令人疲惫。
“自然欢喜,”可她依旧这样答,语气和神情都显得清淡,“陛下也会喜欢的。”
卫熹一听双眼果然更亮了些,直到行至城门之下情绪仍十分高涨,出御辇后见道旁百官迎候、为首者正是位列五辅许久不见的尚书令宋澹,他乃当今太后生父,自也素得天子敬重。
“宋公——”
卫熹高声一唤、随即便在王穆的搀扶下快步下了御辇,宋疏妍落后一步,将下车时却见本应搀扶自己的朝华夕秀都远远避在了一旁,而代替她们的却是……方献亭。
他之伤势应还未愈,此刻却已一身紫服神色如常,立在车侧的身影肃穆冷峻,抬起的右臂像在等待她的左手;这光景实在与十年前颇为相似,彼时他与姜氏同下江南至宋府做客,外出同游台城的那天也曾亲自扶她下车,只是那时她满心甜蜜悸动不已,如今却只怅然若失百感交集。
朝中群臣也都在看着,只感叹君侯果然是彻头彻尾的金陵派,今日亲自扶太后下车多半也是为向宋公示好,此后两姓联手必更能在这新都呼风唤雨;女眷们却另作他想,暗道那太后一介寡妇能得君侯如此照料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若非有那样一重身份在前挡着、恐怕还真要招惹不少醋意敌视呢。
宋疏妍却并未承他的情,当时只在匆匆一眼对视后漠然别开了脸,大约那日在船上的对谈又让她的心死得更彻底了些,如今也确不愿再与他藕断丝连;此刻开口唤了一声“中郎将”,是要她二哥来扶她,众目睽睽之下宋明真也不好抗旨,只好硬着头皮越过他三哥将手臂伸到妹妹眼前。
这一幕又颇值得玩味——太后因何要拂君侯的面子?是在责怪对方几日前无召南下?当初在扬州江岸上也曾阻止对方卸甲刺字,莫非又是恼他从天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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