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满: 【完结】

您现在阅读的是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拂了一身满》 【完结】(第16/31页)

把在黑夜中亮起, 车如流水马如龙……明明都是来围杀他的炬焰、却偏偏令他想起了最鼎盛繁华的旧时长安。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高声的吟诵怪诞不经, 盛世的繁花却似在一刹那开满了, 他看到千峰叠翠的终南一山,看到山下灯火璀璨的曲江夜宴,看到西都之外深林落雪的骊山冬狩,看到宫闱之内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

    看到妹妹, 看到济儿,看到曾将钟氏这个陇西小族步步拔擢为大周新贵的睿宗, 看到冥顽不灵永远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的方贺……

    ……最后终于看到自己。

    那个壮年时意气风发阔步迈入长安城门的自己。

    这个末路时白发苍苍一手毁去长安基业的自己。

    “摄政王——敌军又在攻城——”

    士兵惊慌失措地大声叫喊,他则同样看到如龙的火把步步向自己逼近——他并不恐惧,玉石俱焚乃是天下第一流的畅意,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举起沉重的铁剑与敌厮杀,又模糊看见城下的方献亭从身边将士手中接过一把长弓——挽之似满月、飒沓如流星,当年的晋国公世子便是这般一箭倾天下,为坐拥盛世的睿宗射下翱翔天际的白肩雕。

    “嗖——”

    他的目光追随利箭划过夜空,亲眼看到它射向悬于城楼之上的“钟”字旌旗,方氏之主箭无虚发、旗杆应声而断,那个“钟”字便在千万人眼中缓缓坠落——它在黑暗中飘零、终而萎顿在无数的火光里,千军万马都从它上面踏过,鲜血与污泥似乎已在昭示着一个时代的落幕。

    “杀——”

    “杀——”

    “杀——”

    人人都杀红了眼,远自江南而来的朝廷军也姑且放下了片刻前对君侯的猜忌,前锋营在漫天箭雨中拼命向前,冒死为中军撞木蹚出一条血路;守城一方亦无路可退,背靠长安坚城、即便只剩孤军也可在弹尽粮绝前再支撑数日,他们要随摄政王置之死地而后生,援兵一定就在路上,拓那汗王不会对他们见死不救——

    长夜漫漫无边,每个眨眼的瞬间都有人无谓地死去,他们举刀相向仿佛曾有宿世的冤仇、可实际却都只不过是他人争斗中素昧平生的棋子——这偌大一个天下还剩多少可堪征战的壮年男子?苍颜白发的老朽也被逼着拿起刀剑同人拼杀,直到终于流尽最后一滴血,直到终于无人问津尸陈荒野——长安终于又成为了一座不夜城,巨大的轰鸣恰似彻夜的笙歌,壮烈的烽烟便是不灭的灯火。

    没有人会在那样的时刻留意一个缓缓走向城门的人,即便他未着甲胄,只有一身寡淡素净的白衣。

    许多年了……他已有许多年不曾好好打理过自己,蓬草似的乱发遮蔽住原本英挺的面容,潦倒的酒气则是勉强为自己遮羞的工具——今日却终于得以端端正正净面束发,那一身不合时宜的龙袍也终于能够毫不留恋地脱去,世上无人能够懂得那一刻他心中感到怎样的轻盈,正似劫后余生重见天日的欢喜。

    他知道的。

    一切……都要在今天结束了。

    “陛下快走——”

    “陛下——”

    有忠心的将士在对他疾呼,大约是见他孤身走向城门唯恐他被刀剑所伤;他只笑着摆摆手,心底却因称这一声“陛下”想起已故的父皇,令和年间四海升平,也唯有盛世之君才不愧臣民这般敬重。

    ——他应该被称作“殿下”的。

    普天之下那么多人……也唯独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这样称呼他。

    “……殿下。”

    那是少年时,他们几个皇子还一同在晋国公府习剑,长安的夏日漫长炎热、国公的教导又总是十分严格,皇兄因有胸痹之症向来不会受到苛责,他却和那些方氏子弟一般被锉磨得厉害,他在宫中养尊处优,哪比得将门之子颠扑不破?常常不到一个时辰便大汗淋漓瘫倒在地,因此时常受到国公斥责、难免因失颜面而心中郁郁。

    “父亲执教固然严厉,但殿下今日饶讨得也实在不高明,”贻之很少替他说话,私下还常同他父亲一样出言挤兑,“比前日还早小两刻,如何能令父亲不生气?”

    他不满,躺在他们国公府厢房的屋顶上看星星,西都的夏夜百无一是,唯独星星瞧着比平时大些,近得仿佛一伸手便能摘下来。

    “你懂个屁——”

    他在他面前不忌说诨话,那时年纪轻,也没有后来渐生的许多隔膜。

    “你父亲就是厚此薄彼!——我皇兄日日挥两下剑就走、剩下的工夫都去寻你姐姐喝乌梅浆,他怎么就不说他?”

    贻之听言摇头,大约那时确当他是亲近的友人、与对元景元希他们没什么不同,听他提及皇兄神情又谨慎起来,说:“东宫之事不宜议论,今日在此便罢、往后殿下却切不可如此了。”

    年少轻狂岂甘屈居人下?他不领情,反嗤笑一声呛他:“我还当你们方氏与旁人有何不同,原来也不过是攀高接贵趋炎附势之辈——怎么,就因为你姐姐要嫁进东宫去,我便半句不能说嘴了?”

    当时天家与方氏婚约未结、只是人人都知东宫已对晋国公之女志在必得,他卫铮不甘心如此臂助为他人所得,或许的确生来就是野心勃勃欲问其鼎,也或许最初的最初……不过就是一点意气。

    贻之不接话了、像是打定主意不再同他说这些,他却怕他走了单剩他一个晾在屋顶,就又扭头沉了声说下去:“我只是希望你们公平些……”

    “希望你和你父亲都知道……我也已经尽力了。”

    耿耿星河欲曙天,后来想想似那般同对方彻夜长谈的机会一生也没有几次,父皇说过颍川方氏是世上最难驾驭的臣子——他们的确最为忠诚,可要在遵从之外赢得他们真正的敬意,殊为不易。

    “父亲是知道的。”

    贻之忽然开了口,他抬头看向他,那时对方右目下的小痣不像眼泪而像一颗天上星辰的落影。

    “他知殿下才干出众、他日必能为君分忧,是以方才朝督暮责倾囊相授,不愿见君虚度荒废。”

    “我也知道,”他又对他一笑,少年相识的情分永远最是明澈朗霁,“君有文武冠绝之能,却也未必偏要同人相争——为人臣者有许多能做的事,你我总能寻到当归之处。”

    “‘你我’?”

    他扬眉一笑,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到对方这么说心下也有几分新奇欢喜。

    “这倒难得是句好听的话——待日后皇兄坐上那个位子你与他便不能再称‘你我’,如此说来这正是为人臣能得的第一桩妙处!”

    他们相视一笑、什么龃龉芥蒂也没有,只是他不想把一些话藏在心底,便又继续把话说到了底:“可假使是我坐上那个位置、即便你再如何推辞我也要与你称‘你我’——方贻之,你该知我从未当你是什么臣子,而只是我难得交心的朋友罢了。”

    “我只要你只答我一句——倘若我立意偏要与皇兄争个强弱高低……”

    “你……当如何?”

    那实在是愚蠢的一问,仔细想来也是他在借自幼的情分逼迫于他,可叹方贻之一向心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现在阅读的是
【老怀表文学】

设置

字体样式
字体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