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满: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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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子,田间农人早无颗粒可收、江湖商贾亦无片羽在手,寻常百姓面黄肌瘦连一顿饱饭都难吃上、又哪来的余裕到这南都子时方歇的集市上潇洒快活?

    濯缨渐渐放缓了步子,宋疏妍这才渐渐看清了这萧索惨淡的人间世相——说来好笑,她垂帘主政已有两载、此前跟随先帝熟悉各地民情也有六七年光景,真正如这般踏入市井也还是入宫后的头遭,上位者的一言一行是雷霆也是雨露,一念可予苍生福祗、一念可毁万家太平。

    她时常觉得自己已然尽力,仔细回想在政务上亦不曾有什么遗憾的过失,可百姓的确过得不好,甚至反而越来越糟——她记得很清楚,令和年间人人都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即便家家都有各自不同的难处、人们也仍相信自己日后可以过得很好——现在这种光亮消失了,今日是刀山、明日更未必不是火海,每个人脸上都只有得过且过的麻木,以及更酸辛的、仿佛知晓浩劫降至的彷徨与痛苦。

    强烈的愧疚涌上心头,而更强烈的却是阵阵无力的失措——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回想过去也不知哪一步可以走得更好,也许她的确是无能的、无法担负这个命途多舛的国家走得更久;她的身后也是一片静默,那个男子一向与她心意相通,此刻眼中看到与她同样的外物、想来所想大约也是十分相近,只是他们实在都累得狠了,当时也无法再开口给对方什么抚慰,虚妄的话自可以说上一百一千句,可到头来又能有几分用呢?

    他们便也不白费力气,索性沉默着一直乘马在街上游逛,青溪穿城而过、永远那般宁静地流淌,两岸的灯影也依旧辉煌、无论到了什么年月这世上总会有人富贵有余衣食无忧——宋疏妍直到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原来自己不喜欢的从来都不仅仅是这座劣迹斑斑的金陵城,而是这一切浮光掠影背后冷漠疏离的人情人心,少时在宋家那些波折的记忆不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索引,其实无论换成哪里都是一般模样罢了。

    凌乱的心绪起起伏伏,直到子时将至人群散去方才渐渐恢复平静,金吾卫的巡夜击鼓之声已然传来,像在催促着一个空前绝后的夜晚的落幕。

    第162章

    “……我们要回去了么?”

    她说“回”, 大约也知道自己的归处在哪里,他听了却一皱眉、不回马转向宫城却反在市井中走得更深;她一瞬讶异、也不知他的打算,萧索的寒风还在吹着, 她只有躲在他怀里才不会感觉到冷。

    “对岸是绛云楼,你还记得么?”

    他忽然问她, 目光投向灯影已暗的青溪之右, 她随他一起看过去、一时眼前也划过十年前的不少旧事,姜氏尚在时的音容笑貌、窗外花船上的靡音艳词、一家姐妹间的争风吃醋……如今想来都已经很远,像是前世发生的似的。

    “记得,”她莞尔, 又看向他, “也听闻你至今还是常去。”

    他听言一笑, 两人间连打趣都有默契,亏得他们不曾在金陵一同度过多少日子、不然今夜的回忆可要多到数不清了。

    “你想回钱塘看看么?”

    他又问她, 话却让她不知怎么答, 她知他今夜十分不寻常,神情渐渐也更担忧:“三哥……”

    “我想去看看……”

    他却径自说了下去,像并没听到她的低唤。

    “石函与玉皇都是好去处, 当初来往匆忙,若是重游还当多留出些时日。”

    “颍川我也有许久不曾回去了……之后若还有望归家, 也盼你能同我一起。”

    他的语气很平、似乎并无什么悲喜, 她听了却觉得酸楚,明白这都是一些不可能达成的希冀;可她还是点头,抛开方才的忧虑、努力笑得更明朗些,答:“好, 就我们两人同去,不许旁人来打扰。”

    话音刚落濯缨便打了个大大的鼻响, 像是真能听懂她的话、提醒她还应把它也一道带上;这回她是当真笑起来了,伸手轻轻抚摸它的鬃毛,哄:“自然也要带着你的——他离不开你嘛。”

    它像是满意了、在她的抚摸下舒服地晃了晃脖子,舒缓的步伐透着惬意,在这空无一人的长街上慢慢踱步;宋疏妍实在感慨,想自己与这马的缘分着实不浅,当初在骊山时它还对她凶得很、后来到钱塘也是爱答不理,未料十余年过去倒是相处和睦起来了,竟能容她像它的主人一样抚摸亲近。

    “它也快要二十岁了吧……”

    她轻声问在身后环抱着自己的男子,语气有些迷蒙。

    他应了一声,同样轻轻伸手抚摸马背,答:“寻常战马十五当退,它更辛苦些……陪我到如今。”

    她知国中形势不易,陇右原为放马之地、失中原后军中战马供给便十分匮乏,眼下朝中百官已鲜少有人能乘马车、大多都以牛车为替,珍贵的马匹征入军中上了战场,可见大周已捉襟见肘到何等地步;但他是主帅,实不该用一匹快要二十岁的老马,濯缨虽则骁勇善战、可上了年纪却终归不如壮年时灵巧,在战场上稍有差池便会要了他的命,她其实还是希望他能让自己更安全些。

    “还是早些让它歇息吧,”她轻轻叹息,“让它留在宫中,下一次……”

    说到此处倏然顿住,大约她心里也实在不希望还有什么“下一次”战争;他也明白她的意思,当时同样叹了口气,说:“我亦不愿再让它随我受苦,只是它性子犟,不带在身边便总是要闹……”

    她可不知这马的脾气有多大——其实他这回北伐便不想带它同去,哪料它察觉后便在厩里不吃不喝又冲又撞,他自少年时便与它同进同出生死与共、多少次千钧一发都靠它助他谋得生机,自不忍见它郁郁更不愿让它弄伤自己,是以最终还是妥协带它去了。

    它大约是明白他的顾虑、这一年来显得比过去更温驯听话,只是他知道它已渐渐力不从心,尤其长途奔袭日行千里的途中更能感到它的痛苦,他知道它能长伴他身边的时间已经不多,眼下正是彼此尝试与对方告别的试探。

    “它……”

    他正要开口同她解释、长街那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是夜巡宵禁的金吾卫察觉有人犯夜要来拘捕捉拿;为首的将军一身甲胄,隔了十数丈便厉声断喝:“何人胆敢犯夜!还不速速驻足就擒!”

    这是自前朝起便厉行的律法、太清兴兵后尤其受到重视,其要旨正在防备贼寇作怪扰乱皇城治安,宵禁之后除非身怀公干文书、否则犯夜者将一律被金吾卫抓捕重罚,执意不从者甚至可被当场射杀。

    宋疏妍乃当朝太后,方献亭乃五辅之首,且他十数年前便是南衙诸卫上将军、算来正是金吾卫上官的上官,只是两人身份极密不能示人、今夜便被大水冲了龙王庙,遇见官兵不单不能坦然下令反而还要避之疾走,确有几分望风而逃的鬼祟之感。

    金吾卫一见这情状岂肯善罢甘休?自要尽职尽责地卖力追捕一番,鼓声隆隆此起彼伏、已然在召临近几坊的官兵前来合力缉拿。

    “嗖——”

    箭矢之声破空而来、当即骇得宋疏妍心跳如雷脸色煞白,身后的男子却很从容,当时还顾得上缓声安慰她,说:“无妨,是空弦。”

    一次空弦示警,二次射于足下,三次穿心毙命,金吾卫办事确有他们的章法;宋疏妍想起这些规矩,一口气还没松下去那射于足下的第二箭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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