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万仞: 13、疏疏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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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故而皇帝将摄六宫事权托予她,寻常妃嫔晨昏定省也在这钟粹宫,李长顺由殿门口的小太监一路引着,转过花梨木透雕万字锦地花卉栏落地罩,见贵妃正穿着一身家常的妃色缂丝花卉折枝纹锦袍,盘腿坐在炕上与宁嫔闲话。

    李长顺是皇帝跟前一等一的紧要人物,六宫望见他没有不喜的,他来传话便是皇帝有话,贵妃出身大族,于礼法上最是谨严,因此见李长顺打千儿行了礼,忙端正了身子,含了极温和的笑,嘱咐宫人:“给谙达看座,再沏一壶好茶来。”

    李长顺亦是端着笑,忙摆手道:“贵主子太抬举奴才了,奴才今儿来,是给贵主子道喜,主子爷刚刚发了话,让奴才传内务府,贵主子往后的用度,一应按皇贵妃例支取。”

    本朝的老例,皇贵妃位同副后,一向是个虚衔。册立皇贵妃便是为册立皇后做准备,这是尊贵无极的体面荣耀!如今大行皇后崩逝三年,国不可一日无后,只是前朝刚刚整治了舒宜里氏,骤然册立中宫,未免太过急促。前朝连着后宫,后宫不稳前朝也跟着动荡,因此欲要抬举贵妃,一下子还急不得。

    贵妃乍然听闻这个消息,面上倒还如常,这便是摄六宫事贵妃该有的端稳。她笑意渐渐深浓起来,在滟滟烛火下,泛出一层宝珠般的光华。

    懋贵妃一手抚在袍上,极客气地说:“主子爷圣恩浩荡,倒叫我惭受了。天儿怪冷的,总管差事紧不紧,喝杯茶再走么?”

    李长顺忙回道:“贵主子您是知道的,万岁爷跟前短不了人。贵主子的好意,奴才全记在心里,主子爷还特特嘱咐奴才,说天寒地冻,行走不便,叫贵主子不必去御前谢恩啦。”

    贵妃身边的宫女明珠捧了只锦绣荷包来,贵妃慢慢地道:“我是知道你们的,你们在主子爷跟前尽心伺候,虽然辛苦了些,主子是瞧在眼里的。”懋贵妃说着将嘴一抿,明珠便将荷包递到了李长顺眼前,“既这么着,我也不虚留总管。这点子心意,便权当辛苦总管走这么一程吧。”

    李长顺也不接,老老实实地掖着手,“贵主子说这话,可不是折煞奴才?主子爷让奴才代传,主子爷、贵主子是福泽深厚的人,奴才这个传传话、跑跑腿的,能沾上一点子福气,也就尽够了。”

    懋贵妃便不再说什么,眼见着使女打起帘子,将这位御前头一号的总管好生送了出去,这才慢慢沉下笑来,伸手揉着额角。座下的宁嫔是个识时宜的人,挽着帕子先发了话,扬起笑吟吟的一张脸,给贵妃道了声喜:“怪道今儿烛花爆了两回,原来贵主子是有这样大的喜事。东西六宫,就数贵主子的钟粹宫,福泽深厚。”

    宁嫔既已这么说,满屋子的使女纷纷福身向贵妃道贺,贵妃抬手叫免了,吩咐看赏。她小指上戴着的金累丝护甲,在烛火下划出一道煞是好看的金弧,映亮了贵妃的半边手掌。

    有赏拿自然是高兴的,贵妃也很乐意为今儿添一重喜气。螺钿炕几上原本摆着水仙条盆,年下屋子暖,烘得蹿了好些花箭出来,仿佛无尽繁华着锦皆不远似的。

    懋贵妃作养得宜的手,牵引过一片碧叶于掌心摩挲,徐徐道:“东西六宫皆是主子的嫔御,自然同被主子福泽。”贵妃顿了顿,瞧一眼宁嫔,眼波回转,“承妹妹的贺了。此番清算舒氏,妹妹的阿玛在前朝为主子膀臂,立了大功,眼下正是得主子器重的时候。妹妹的好日子,不也在眼前么。”

    宁嫔听了这一遭,早就心花怒放,只是小心翼翼觑了眼贵妃的神色。姣好端稳的眉目在雪光下生出几分清冷,连唇角宛转的笑意都显得发虚。她仔细思忖了会子,方清清爽爽地答:“哎,贵主子这是说的什么话?阿玛身为人臣,食君之禄,自然忠君之事。后宫中贵主子摄六宫事,一应事宜,皆仰仗贵主子。”

    这话说得贵妃很受用,在这后宫里头过日子,圣宠固然重要。可是哪一个能保圣宠不衰?主子的心思难以揣摩,圣恩今日来明日走,一时的繁盛过后还剩下什么?所以最打紧的还是识时务,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么?知道谁是六宫里最大的树,可以依附,比什么都重要。

    贵妃含了几分赞许的笑意,和声道:“怪道我见了宁妹妹,便觉着亲切。譬如这水仙,寒冬腊月的,旁的花都谢了,它开得比谁都要好。三春胜景固然热闹,可那热闹长久么?咱们阿玛在前朝替主子分忧,往后我只将妹妹当亲姊妹来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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