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南晚星: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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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班。早上八点多从医院出来,跟出狱似的抬头看着北京青蓝青蓝的天。那时候都没觉得漫长。

    今天太漫长了。

    方识攸偏过头,看着沉沉睡去的许老师,他不知道许老师天亮醒来能记得多少,他想让他记得,又害怕他记得。

    这种踌躇不前患得患失的心思是方识攸从未有过,他平时真的是个还挺凉薄的人。这大多是因为来自周围人与事的暗示,学医之后不仅是顾老师,以及医学院里的老师们都会说,以后进了医院,要事事冷静。你会见到很多贫穷的人、无助的人,世间百态。你不能拯救他们每个人,要做好无能为力的准备。

    而许南珩,在这点上和方识攸挺像的,借着从窗帘缝隙渗进来的溶溶夜色,趁着许南珩熟睡,他大胆地端详着他的眼角眉梢。

    许老师眉毛茸密,睫毛纤长,睡颜乖巧。有那么一瞬间方识攸想要每晚每晚都看着这张脸入睡,他太可爱了,无论是咬着烟蹙着眉在深夜的国道边,还是狡黠地看着自己,大言不惭地‘我倒要看看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其实方识攸为自己这如突发恶疾一般的、强烈的,对许老师的动心找过理由,他也像许老师那样试图用更科学的方法来解释,就像排查病因那样。只不过方识攸更透彻些,这不可名状的感情就是不讲道理没有原因,并且方大夫更加明白——外科手术两百年,无法解释的发病太多了,遑论对一个心动的人动心。

    “醒了啊。”方识攸坐在餐桌边,听见卧室门打开,回头,“感觉怎么样,有头疼吗?胃反酸吗?”

    他问着,合上电脑,站起来,接着说:“我煮了粥,你先喝点水,在这。”

    许南珩发懵着,头一回宿醉,何止是头疼,他揉着眼睛:“疼,眼睛也疼,脖子也疼。”

    接着手腕被握住,被拉下来,方识攸说:“别揉。”

    许南珩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依稀感觉这姿势这触感很熟悉,感觉被这么抓过一次……但记忆很模糊,而且七零八碎。

    “头好疼。”许南珩看着他,“方大夫。”

    “你先喝点粥,然后给你吃止痛药。”方识攸说。

    看起来是断片儿了,在许南珩进卫生间的时候,方识攸也不确定自己这短促的叹息是松了口气还是惋惜。止痛药就摆在水杯旁边,方识攸把电脑挪开,进去厨房,将粥盛出来,小盆香菜后边的窗户溜开个缝儿,让风吹吹滚烫的粥。

    也吹吹滚烫的自己。

    “你这身体素质可以啊,大早上吹冷风。”许南珩洗好出来了,看向他打趣道。

    方识攸回头的瞬间,许南珩眯了眯眼,他明明不近视,但还是眯起眼睛,好像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但其实模糊的不是眼前的方识攸,而是记忆里的方识攸。

    他似乎昨晚也从这种侧后方的角度看过方识攸,只不过当时是晦暗的车厢,不是这样明亮的早晨。

    方识攸把粥端出来,打量他,“眼睛疼是牵扯的,吃吧,吃完走了,回村了。”

    “你这周在村里吗?”许南珩坐下。

    “嗯,呆一周。”方识攸说,“一周坐诊一周义诊。”

    面对面地坐下,方识攸穿得薄,许南珩无意识盯了一下他胸口。旋即有一些仿佛属于自己却又陌生的记忆画面浮出脑海,而且很可怕,可怕得很,因为画面里自己好像摸过那块胸肌。

    “许老师。”方识攸看着他。

    “啊。”许南珩回神。

    “不烫了,可以吃。”方识攸提醒他。顺便审视了一下他的眼神和表情,许南珩和他对视了一瞬,迅速躲开视线,这大夫也很可怕,眼神有穿透力。

    三个小时后,到了村头。

    那天的雪下完,天彻底冷了下来,进入了初冬。

    村民牛圈里黑黢黢的大牦牛被披上棉被,回村路上看见放牧的藏民,天冷之后他们会随身携带暖壶,里面装着热茶。

    视野之内的雪山又盖上一层雪,方识攸告诉他,一直到春天,这些积雪才会化开。

    所以冬天的西藏非常安静,冬天的高原,飞鸟不渡。

    车停在学校门口,许南珩下车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叹道:“还是我们村好!”

    方识攸笑笑:“中午过来吃饭?”

    “不了,应该是索朗老师在厨房,我看见冒烟了。”许南珩转过身,跟他挥挥手,“你去吧。”

    方识攸点头,然而就在许南珩转身走去学校的同时,方识攸又降下副驾驶车窗,叫住了他。

    没有叫许老师。

    “许南珩。”

    许南珩身形一僵,他僵了大约……半秒,如果一秒是‘嘀嗒’,那么‘嘀’之后,许南珩就绝望了——

    对应上了,和记忆碎片里的某一个碎片对应上了,他想起来了。

    并且,方大夫也看出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醉酒后摸了人家胸,醉酒后摸了人家那儿。

    车里方识攸看见他一顿,弯起了唇,微笑。

    许南珩回头,二人表情不言而喻,两人心知肚明。他苦笑了下,说:“不要忽然叫别人全名,很恐怖的方大夫。”

    “那也比忽然被别人摸……”

    “好了!”许南珩攥紧拳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微微脸红,“你说你跟一个烂醉的人……计较什么。”

    方识攸无辜:“我没要计较,我就是想问问,许南珩,你昨晚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有没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许南珩眨巴了两下眼睛,点头:“是真的。”

    “那我先走了。”方识攸说。

    “啊。”许南珩木木地点头。

    第32章

    索朗措姆的丈夫也在小厨房里,夫妻俩在灶台忙活着。

    这边的藏民们是焚烧牛粪来取暖,厨房的炉子接通管道到两间教室。这炉子并不大,不够再往楼上接去宿舍和办公室,即便管道足够长,热能也不够。

    许南珩进来小厨房的时候,索朗措姆的丈夫正捧着炉子里清理出来的牛粪焚烧的灰尘往外走。二人打了个照面,许南珩不认识他,是卓嘎也端着一小盒灰尘跟着出来,喊道:“许老师,这是我爸爸,他放假回来啦~”

    “哦!”许南珩下意识伸手想跟他握个手,手都伸出来了,看见人家两只手都捧着大铁盘,又抬起来挠挠头,“您好。”

    “您好,老师。”对方低头看了眼自己捧着的灰,笑着说,“我们家卓嘎给你添麻烦了,我在武汉打工,一年只能回来三四趟。”

    许南珩客气地说:“没有,卓嘎很乖,您也辛苦了。”

    这边藏民们的习俗是,炉子里烧出来的灰尘一定要扔到院子外面的地方,许南珩进去厨房里,索朗老师在用毛刷,蘸水刷着炉子内侧。

    见他进来,索朗措姆笑了下:“回来了啊,我是真没想到你能拖着这么久没修门。”

    “哈哈哈……”许南珩不好意思地笑笑,“懒嘛,您在收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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