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丑: 16、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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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渺远,没了雪光粉饰的行宫露出了底下枯败的本相。

    咏絮阁里银炭燃得哔哔剥剥,香气袭人,珊珊略撩开门上锦帘,匆匆闪身进来,生怕放走了半丝暖意。

    “当真化雪比下雪还要冷呢。”她将怀里抱的东西搁在角落里的条案上,解开包袱皮儿,拎着里头一件银鼠皮褂子抖搂开来,仔细检查着针脚,一面道:“得亏我前日把这中毛儿从箱子里翻出来了,眼下不就穿得?横竖节令也没两天了,又在行宫里,没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夜里便换上吧!”

    慧慧却没应和,急急上前来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抬手又往寝间一指:“娘娘心里正难受呢,你别再聒噪了。”

    珊珊忙压低了声音,问:“是为俞…”

    慧慧打断了她:“心里知道就行了。”

    珊珊点点头,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悄没声儿地将银鼠褂儿挂到衣架子上,拉了慧慧往外头走。

    “何苦来呢?我听人说,连俞家祖坟都不让进,送到北郊外头的庄子上了。”珊珊皱起眉头来——年纪轻轻的未嫁女,按老例儿就是这么个规矩,可这规矩又多么寒人心啊。

    既然两家不对头,当初又何必过那么一回礼?谁不知道,俞家姑娘说是病故,这“病”也是从心上起的。

    “你听谁说的?外头的事,是咱们议论得起的吗?叫嬷嬷们知道了,看不罚你!”

    “嬷嬷们知道的比这还细呢,只不在咱们跟前说罢了。”

    慧慧听到这里,不肯多与她闲话了,道:“天黑得早,我去看看晚膳提回来了没有,再过一会儿就该掌灯了。”

    “才刚提回来了。”珊珊也没有多的秘辛可讲了,跟着她一道返去,说:“今儿还吃锅子,大冷的天儿,真没别的新意了。”

    真真是宫里面享福惯了,猫儿狗儿都有挑肥拣瘦的底气。掌庖厨的大师傅们知道连日里牛羊鸡鸭吃得腻味儿,再怎么变换花样都有限,便从汤点上下功夫,连豆浆都分了甜咸两壶。

    仪贞旁的尚勉强,只是一味地怕冷,窝在哪一处了便大半晌不愿意动弹。请太医来瞧过,亦说不上什么病症,大抵还是年轻女子禀性单弱的缘故,素日饮食上缓缓地进补将养即可。

    慧慧珊珊两个见她怠懒吃锅子,不好紧着劝,因她平常爱咸口,便单将那淮山药、羊排炖的豆浆撇了油星儿,连壶搁在温碗里存着,待她想起时再用一些。

    就这么潦草地收拾洗漱过,寝殿里灯也不让多点,独一星火光摇摇晃晃,晃得那芙蓉帐中、锦绣堆里的人越发模糊不清。

    慧慧珊珊阖上房门,无可奈何地对视了一眼,珊珊提议说:“请嬷嬷们来劝劝吧。”

    她俩和仪贞年纪差不多,珊珊自己心里尚替人扼腕,搜罗得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嬷嬷们经历得多些,兴许能比她们看得开,有劝解人心的见地。

    慧慧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拒绝的理由却并不充足:“…再说吧。”

    正发愁呢,不料前路传来响动,有个高个儿提着灯笼,慢慢往她们这头走来。

    珊珊猛地把问询的话吞下去,慧慧已然扯着她蹲身道福:居然是皇帝来了。

    皇帝没理会她俩,径直往寝殿走,慧慧珊珊刚想赶上去叫醒仪贞,冷不防被皇帝关在门外:“不用你们。”

    屋里竟比外间还暗些,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一面往落地罩前走,一面问:“谢仪贞,你睡着了吗?”

    仪贞压根没有睡,但张了张口,旋即还是不想理会他。

    皇帝不以为意,继续上前去,抬手撩开了床帐。

    莫名地,他心里一跳,忽然举起灯笼去照她的脸,仪贞连忙抬手遮脸,而后不甚耐烦地翻身朝向里头。

    她没有哭。皇帝罕少地有点不自在,将灯笼搁下后,自己在她床边坐了,两只手拢成拳,撑在膝头,握紧一时,又松开来。

    他还没有到咏絮阁来过,索性放出眼光去,打量着屋中的布置,偶然瞥见膳桌上未收的温碗。

    他清了清嗓子:“你没有吃东西?”

    “…吃了。”想了想,没有与他赌气的心思,她只是,想不通。

    “那…陪我吃一点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也有无从排解的痛楚、甚至于食不下咽吗?还是,仅仅为了安抚自己的情绪、摆出一副低声下气的姿态?

    她不能否认,她对他怀着愤恨,但愤恨两个字,犹嫌太轻飘飘——

    “我不明白。”她回过身来,直视于他:“我们这些女子,已然裹进了这些斗争里,却为何依然不能参与这些斗争呢?”

    “参与。”皇帝重复了这个词,像是第一次学着理解这个词一般。

    他思索了片刻,认真答道:“任何不费辛劳便享尽膏粱的人,都会在难以为继时第一个被舍弃出局——不独女子。”

    哪怕他们没有选择。

    所以,要不惜一切,成为生杀予夺的人。

    至于“一切”两个字里,是多少人的血肉,他算不清了。

    他偶尔回想起先帝,牺牲帝王的尊严风骨,换得朝野的安宁,仿佛不失为不得已之下的一种抉择。

    可是养虎为患,终究不能长久。他不杀虎,虎便要侵吞这李家山河。

    至少,不能白白地失去。

    “我不想白白地失去…”从床上支身坐起的人说了同样的话。

    李鸿讶然侧首,目光灼灼地端详这个鬓发蓬乱的女子。良久,他听见自己言语喑哑:“你总要我信任你、信任谢家,其实…”

    其实——她未见得信任他。在今日之前,他也从未想过要取信于谁。

    “豆浆冷了吧?”仪贞兀自岔开了话头,说:“荤汤再热总要变味儿,不如叫他们趁做些酒酿圆子来,陛下用些吗?”

    抵在舌尖的话终究囫囵吞了回去,也好。李鸿点了点头,说:“嗯。”

    端了榻几来,置在床上,先前被关在门外的慧慧与珊珊捧着热水巾帕进来,供二人洗过手,又略等了一时,酒酿便做得了。

    糯白甜汤里点缀着些许枸杞,白雪红梅裹着暖意,微醺的雾气呵在脸上,似乎叫人可以放心地缄默。

    再洗漱时亦如此。仪贞对于皇帝的留宿没有什么反应,是该安歇的时辰了。并肩躺下来没过多久,她睡着了。

    次日醒来时则没这么轻巧了。映入眼帘的床帐花纹全在打转儿,蝙蝠“扑扑”地振翅,牡丹“簌簌”地绽开。仪贞悚然起身,头才稍离了枕头一隙,就像被石杵砸了一杵似的,又疼又昏。

    “慧慧…”根本发不出声音来,一身汗先挣出来了,又捱在床上倒了好几回气,方能听见屏风外有人说话。

    “…不利于静养,往后将这香撤了。”是皇帝。

    诺诺连声的另一道嗓音,是太医署蒋大人,当日为仪贞配香的那一个。

    装病装了这么久,想来皇帝此时另有打算了。

    但眼下头疼欲裂,暂且无暇琢磨。

    仪贞一时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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