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月: 第138章 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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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就有人说话了:“确实,就致歉的形式来说,艺术是最委婉的形式,也是最诚挚的形式。”

    在场的无一不是官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中方是、美方亦是,都很善于把别人的话曲解成自己想要的意思。因此罗斯福只是简单地发出了邀请,美方官员却能善体上意地予以注解。

    立刻就有人微笑着附和:“我认为这场演出应当盛大地展开,所得的票款正好用于抚慰三月事件的受害者,同时在每次演出之前,还应当为这些死难者默哀。”那人望着露生,温文尔雅:“相信您也一定在等待着这样的机会。”

    因为翻译在场,所以每一句话露生都能听得懂,那位黑发碧眼的女翻译虽然中文口音蹩脚,但每一句都译得既快且准,连旁人轻微的低语都译到了——好像是迫使露生一定要给一个回答。

    露生立刻就看向孔祥熙,孔祥熙并没有意外的表情,甚至还有点宽慰。露生又看他身边的顾维钧,顾维钧一脸的无奈,他把目光投在每一个中国官员的身上,看向宋子文、看向张嘉璈,他们要么调转面孔,要么垂首沉默,只有冯六爷冷笑以对。

    露生就明白了。

    默然地,他回眸望向求岳,求岳也在看着他。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可是互相能听见彼此的心声。那一刻求岳的神情很复杂,混合着怒气和心疼,还有一点歉疚,露生知道他早就有这份歉疚,他一直没说,他也就一直不提。他带他去百老汇看演出、去伦敦看演出,其实是包含了一层歉疚的柔情:你跟我去美国闹事,从此和美国人结仇了,再也不可能像梅兰芳那样名扬海外,哥哥是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你。

    露生看见他挑挑眉毛,喉头上下一滚,知道这傻子一定要出来说话了,轻轻地,他向他摇头,那意思是:你不要说,我自己来说。

    求岳有点懵了。

    承月急得问:“为什么不让师爹骂人?”

    露生笑道:“你又知道他要骂人了?”

    承月又跟金大少穿一条裤子了,猴在枕头上道:“何止他骂?我也想骂——明知道对方一国之尊,请你不能不应,又说这种折辱人的话——梅先生去美国什么待遇?都是各界名流迎接他,偏你去美国就是请罪了!这不是请君入瓮、关门打狗?”

    露生瞥他一眼。

    承月:“师父不是狗。”

    露生笑得拿扇子拍他好几下:“你俩倒会来脾气,不想后果的——他是使团的副团长,代表着咱们中国政府,他替我回绝,那岂不成了中国拂了美国的面子,你叫人家总统脸往哪里放呢。”

    承月聪明,恍然大悟:“原来是渑池会——秦王令赵王鼓瑟。”

    露生赞许地点头:“好比方,所以这话只能相如说,不能赵王说。”

    可是要怎么说呢?

    这一段情形在露生说来只是轻描淡写,承月后来无数次地设想那个场景,发现它和每一个绝代佳人的故事都有不谋而合的地方,貂蝉拜见董卓,昭君叩别元帝,都是一句话也不说的——美人们说话不动口,含情妙目足矣。

    露生深知此刻说什么都坏事,与小人对,不如与君子对,因此旋转目光,他用眼睛和总统相答——这情景可太绝妙了!连翻译都不需要,但在场每个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似怨含嗔地,那眼睛在说:您怎么这样为难我?

    果不其然,总统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翻译轻声过来说:“总统问您愿不愿意和他散散步。”

    不能怨露生说得不清楚,因为那时候他脑子里也是一片蒙眬,全凭直觉和情感行动。那时他还没领悟到这位巨眼英豪的用意,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满心的话推着他,涌上心头反而是平静,黑管家推着总统,他在一旁缓步随行。

    果然山坡上有很好的风景,夏天的余晖特别漫长,暮色中的霞光笼罩着远处的山谷,是一种心旷神怡的宁静。

    总统问他:“你有没有闻到海风?”

    露生不知他的用意,实话实说地答道:“是有咸味儿,但不知海在哪里。”

    “要爬到那边的房顶上才行,平地看不见。”总统指一指坡上的橄榄色房子,很风趣地调侃:“我小时候非常喜欢站在上面看海,远望大海,能让人心情舒畅——不过已经很久没上去过了。”

    这话有那么一点卖惨的意思,但恰到好处又不失身份。露生抿嘴儿一笑:“可见您儿时就有凌云心志。”

    “是吗?”总统笑起来:“我小时候可没有得过到这样好的评价。”

    “那是您谦逊。”

    你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这话可就不知要说到什么地方去了。露生也不绕弯子,稍一沉吟,温声道:“总统先生,您为什么想看我的戏呢?”

    罗斯福饶有兴趣地仰面:“这需要理由吗?”

    “总是想知道。”

    “好的作品,大家都愿意欣赏。”

    “这话说得让我惶恐。”露生微微含笑:“有些事情不得不禀——说来怪难为情的,我的戏其实并没排完,您想看,只怕眼下不能够。”

    总统更有兴趣了:“可以换成别的吗?”

    露生微一咬唇,柔声道:“别的也不演。”

    翻译相当震惊地转达了这句话。

    总统示意管家点上烟斗,和蔼地,他注目于露生:“能说说是为什么吗?”

    “早闻您是当世豪杰,气量宽宏。”露生和静地微笑:“不为别的,为着刚才那几位大人的话,冒犯了我、冒犯了我的戏,更冒犯了我们两国颜面。”

    翻译的手出了冷汗,黑管家也在一旁听傻了。

    “我只是个唱戏的,论理这些事不该我说,草民论政,一点愚见。”轻轻地,露生向总统走近了两步,之前纷乱的思绪这一刻竟是全都收拢,语虽婉转、话是直言:“不知是谁向您举荐的我,我想也许是孔部长,在我们伶人而言,献演于一国之尊,是一辈子的荣耀——但这个演出,应当是亲善,而不该是献媚,更不该是乞怜于人。”

    “您心里是怎么看待我的?这我不知道,但朝堂一体,方才那几位大人的话,免不了就是您心里的看法,起码是左右着您的看法。”这个东方青年的声音很柔和,难以形容的动人心魄,像蔚蓝的海水,柔软却有力量:“我是个梨园行当,也是从华尔街拿走八千万的人,不是陪同,始作俑者两人,其一就是我——于彼我或许当诛,于国我问心无愧。”

    “我做的是对、是错,会谈上已有分证。正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台面上论定了的事情,怎能返回头来从旁计较?”

    其时会场里的所有人也都随行在后,露生的话随着海风落入他们耳里——中方美方,面色都僵硬,不料这话居然这么大胆爽快地脱口而出。中方是不料他有这个见识,美方是不料他有这种胆识。

    孔祥熙就有些汗颜。

    有些诧异地,他们不禁都看向求岳,感觉说不出的微妙,因为这些话其实像是金求岳才敢说的话,可是说法是白露生的说法。

    唯有求岳伫立静听,手已经攥麻了。

    他们长着同一颗心、同一个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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