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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红僧衫》 40-50(第14/16页)
即便知道霜灵子最先将他卖个精光,他也并不打算向谢临风坦白。
这令谢临风好奇,还令谢临风失意。他心乱如麻,提议道:“你要带我出去转转吗?”
这是他们之间最早的承诺,晏病睢答应了。谢临风与他并肩漫步时,听他说:“我适才听闻你在镇上托了人,总不会是夏家两位公子吧。”
谢临风的通灵境是鬼帝送的,通灵传语都需要咒语,而这咒语先前只有魏判官知道,后来夏睿识被困在鬼界后,帮忙经营缝魂店,那时又恰逢鬼界制度改革,许多鬼官被召集盘查,魏判官也被牵连其中,应接无暇,因此才走了下策,将咒语透露给了夏睿识。
故而能在人间和他的通灵镜传音的,只有夏睿识了。
谢临风道:“为什么这样说?”
晏病睢细细道来:“夏大公子的灵柩还安厝在夏家,他一只显鬼体的鬼,是万万不能出去吓人的。至于夏二公子……我若是没猜错,他应该挺恨你的。”
谢临风挑眉会意:“恨我搅黄了他的美事?”
“不错。”晏病睢将衣襟理高了些,“你我虽并不知晓夏清风与萧拓是何时换魂的,但独独能肯定夏睿识死的时候,夏清风就已经不是夏清风了。‘他’不能走商,又被困在夏府,夏睿识还并非‘他’的亲子,‘他’没有理由像原先的夏清风那样耗尽心血。”
若夏清风体内是萧拓的魂,这两人换魂前便结了仇,萧拓的动机是报仇才更说得通;若是遇归的魂,祂傲视一切,更没心情养儿子。
二人出了洞口,听到鸟鸣。谢临风脚步顿了一下:“是了,阴阳两界虽就隔着一道城隍庙的关卡,但越界却并非易事,夏家本领再大,也只能在阳界兴风作浪。我从前便存疑,奈何夏睿识不藏心眼,又听闻他爹是做阴间买卖的,还以为他爹是音属司的掮客。”
阴阳两界相隔,却并非全然杜绝人、鬼做生意。所谓“音属司”,其实是个避讳的说法,其原名叫“阴属司”,是鬼界设立在人间的机构,里面的都是些鬼界物品,像什么鬼河祈愿灯、故人的书信云云,活人和死人之间无法直接交互的物品,全靠阴属司周转,算是未亡人和亡人之间的一座桥梁。
相对的,鬼界也有个“阳属司”,生前家属的来信或祭品都可以来此处领取。
里面牵线搭桥的伙计无论阴客还是阳客,皆被称为“阴幕僚”,也被称作“鬼掮客”,在阴阳界的交易所里地位很高。
但就当下来看,夏清风半点边儿都不沾。
谢临风说:“……所以在鬼界为夏睿识打点关系的,就只能是夏逢春。”
别人兴许察觉不了,但谢临风天下鞭在手,却能探出来夏逢春是只鬼。原本那鬼官受了夏逢春的好处,买通层层官僚,按计划该让夏睿识直接转入十阎罗殿。
那名簿上有关夏睿识的罪状都被动了手脚,一一划去。审判过后,无罪之魂,又阳寿未尽,自然应当放去还阳。
十殿堂里不仅有阎罗,还有最凶厉的恶鬼,因此鬼界走十殿的流程被监管得十分森严,可偏偏因为谢临风在奈河桥头截了马车,导致一时误,时时误。
夏睿识这个关系户被他带回了酆都吃香喝辣,徒留人家一个寡弟弟在灵堂里等着哥哥还魂。
“搁我我也恨。”谢临风倒是想得很开,他道,“可有些奇怪,我听说夏逢春和夏睿识关系并不好,夏逢春从小受排挤,很恨他哥的。”
这岛上榛莽森列,晏病睢正要剥拨开绿丛,闻言动作一滞,拿眼瞧他。
谢临风立马领悟了,求饶般:“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不该多嘴,我不问了行不行?”
晏病睢“嗯”了声,先迈了出去:“夏家两兄弟在外人眼里兄友弟恭,意思就是他们不愿意让人深究其他,这不仅是别人的家事,还是很隐蔽的私事。”
谢临风说:“你教得好。”
他冷不防一句,让晏病睢险些踉跄摔跤,幸得谢临风眼疾手快,将他牵住。
晏病睢又捏高了领子,说:“……不过这其中倒确实有一件怪事。”
谢临风盯着他的动作,道:“愿闻其详。”
晏病睢踩过杂草,思忖道:“说到底,夏睿识身份并不特殊,鬼界的流程也会时时出纰漏,从前都能补救,可为何偏偏这次闹这么大?”
脚下的土还翻着潮气,晨晖都是湿重的。谢临风跟着他往林间去,漫无目的:“因为这笔生意不干净。”
魏判官不过和夏睿识简单打了下交道,便被仔细盘查了一顿,不仅如此,连在人界的几个司也被封停查办,闹得很凶。
幸得谢临风整天不务正业,没混个一阶半职,否则这会儿鬼帝也得找他喝茶。
谢临风迈了两步,忽然没了脾气:“……你不要我牵,却也要看着脚下好不好?怎么偏爱往泥坑里踩呢?”
晏病睢平日做事安静沉稳,他循规蹈矩惯了,并不擅长走泥地,此刻踩在软土上左摇右晃的,很笨。
“……”晏病睢失意地叹了口气,仿佛终于认栽了,任由谢临风牵手:“不干净也得有个衡量的界限。人、鬼两界有各自的规矩,规矩不同,界限便随之而异,但你想想,只有一样东西,统一了全天下的规矩……”
——不与疫鬼为伍。
天下生灵纷繁冗杂,却能归属到一类,那就是疫鬼的对立面。
“夏睿识的这个关系链里藏入了疫鬼,可化骨鬼入侵‘夏清风’之时,夏睿识早过了鬼界流程,遇归是神祇,夏清风是凡人之躯,因此令鬼帝大动干戈的是别的,还是唯一的……”谢临风徐徐道来,却并不惊愕,“若你我先前没有猜错,孽主确实是夏逢春豢养和操控的话,那么这二公子这只鬼本领很大。但鬼能养鬼,不仅需要本领,还需要神智和血脉,有的鬼是卒,有的鬼却是帅。”
谢临风站定在一颗树前:“因而夏逢春只能是疫鬼。”
疫鬼的滋生是最无解,也是最极端的。
“但更有一件,逢春是哪个逢春?”
遇归曾化名逢春是偶然吗?
魇境中,夏逢春的孩童时期里白芍还活着,又怎么会是从死人肚子里献祭出来的?
白芍和夏清风究竟是何时相遇,又是何时被杀的?
谢临风盯着面前那颗树,有人用剑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刻下“吾女”,树下埋着的却不是白芍的尸骨,而是只有她幼童时期的小玩意。
从前她也时常故作神秘,爱叫义父猜哪棵树下是萝卜,哪颗树下又是龙蛋,还要赖着义父挖出来才作数。
可晏病睢总是很忙,细细数来,竟没有一次陪她玩过。后来白芍越长大,越沉稳,毛躁的小丫头一下子安静了很多,晏病睢却仍旧很忙,连她的变化也忘了回忆。
这片岛很大,晏病睢纵容了她的玩心,便要在她死后的无数个夜里踽踽独行,寻遍岛上的所有宝贝,才将白芍埋的陈酒和花簪一一翻找收集起来。
这些东西落定在黄土里,从不流走,也绝不腐朽,仿佛要弥补从前的那些时光。但很多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在树下坐一晚上,想得太多,反倒流不出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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