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港森林: 3、我本非美玉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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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zenithsuite,thepeninsulahongkong

    九龙尖沙咀半岛酒店的套房地址。

    横笔轻柔,竖画有力,斜体字母的整体倾斜角度约为55度,是充斥秩序感的老式英文手写体。

    这种书写体让梁惊水想起小时候伏在桌前看母亲写信的情景,通篇下来,笔迹如印刷般工整。那时候她们还住在香港中环国际金融中心旁,四季汇的建筑基地就贴着海岸线,可以直接俯瞰维港。

    记忆里,年幼的她总是钻到梁徽的香奈儿软呢外套底下卖乖,女人弯腰时,两条亮钻流苏耳坠轻碰着衣领,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下一刻,女孩粉嘟嘟的腮边便多了一道浆果红的唇印,像一枚印章盖在她小小的世界里。

    谁知阴阳相隔后,她居然再次回到了香港。

    头等舱优先下机,梁惊水神情复杂地将那张纸折好收入口袋,直到其他乘客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提起随身包离开。

    取完行李,一路走到机场的的士区。

    郑经理订的酒店位于九龙半岛南端,交通便利,周边设施一应俱全。按照航司的官方预估,原计划下午两点就能抵达,从机场一路坐到佐敦站即可。然而此时已接近零点,梁惊水只能打车前往。

    工作人员用蹩脚的汉语问她去哪里,随后递给她一张白色单子,标明了目的地和费用,与大陆的规则略有不同。

    出租车驶入九龙区时,高楼剪影愈发稠密。路边,便利店与24小时茶餐厅的灯光明亮如昼,偶有人行色匆匆掠过,更常见的是三五成群的游客与夜归人,散落在街角灯影中。

    梁惊水在导航中输入了半岛酒店和她住宿的酒店,显示距离约900米,相隔不算远,步行不过十几分钟。

    拇指悬在手机屏幕上方,正回想着飞机上的一幕,屏幕忽然跳转至电话页。

    她定神看,是香港本地的号码。

    接通之后,对方先用英语引导她选择对话语言,随后切换成中文说道:

    “单女士,很抱歉通知您,由于酒店房间超售,系统显示您尚未办理入住,但目前没有供安排的空客房。”

    梁惊水:“……”

    “鉴于此次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将为您提供两倍房费的赔偿金额,并转入您预定时使用的账户。”

    梁惊水早该知道运气守恒的道理,捡漏坐了头等舱,接着就能在香港流离失所。赔偿款最终也是转入单家的账户,所以两倍或三倍对她意义都不大。

    想了想,结合现在在地图上的位置,梁惊水对司机说:“麻烦停在前方路口,我在那里下车,谢谢。”

    司机将车停至路旁临时车位,结完款,下车帮忙从后备箱抬出行李。

    梁惊水无法预判此行要在香港待多久,来时只带了一个中号行李箱,想着日后如果需要添置生活用品和换季衣物,再在当地买就行。

    黑底金字的“thepeninsulahongkong”在月光里浸出光雾,梁惊水拖着行李箱,沿着路标指示的方向前行。

    【1:30am】

    梳士巴利道的石砖路面响着行李箱低缓的轱辘声,前方半岛酒店的轮廓渐渐浮现。

    夜色中,拱形大门静立不动,门口一列劳斯莱斯车队整齐停靠。全白制服笔挺的门僮拉开雕有门神图案的玻璃门,梁惊水点头致谢,进入大堂。

    奶白色的哥德式圆柱托起高耸的穹顶,柱顶环绕着一圈素白人面像,大堂两侧是一线奢侈品专柜,灯光柔和,将百年设计风格的优雅展现无遗。

    也就是这份不真实的艷丽感,梁惊水联想起电影《花样年华》里上世纪60年代香港常见的短租旅馆。张曼玉那时才三十出头,眉眼韵味绝佳,她饰演的秘书和梁朝伟饰演的报社编辑在旅馆狭窄的走廊里擦肩而过,眼中藏着彼此都不敢细想的念头。

    只可惜,这份暗恋两人都未曾说出口,随着时光流逝而无疾而终。

    那个年代的旅馆和眼前的奢华酒店是两个世界,可前者的意境更让梁惊水留恋,像纯真误入了染着情欲的禁域。

    眼下,前台的工作人员用一句话让她的遐思荡然无存。

    “标间6000港币一晚,您是刷卡还是现金?订几晚上呢?”

    梁惊水只是笑着捏紧箱杆:“我在大堂待一晚上可以吗?”

    “女士,酒店大堂主要是为正在办理入住或等候的客人服务,恐怕无法为您提供长时间的休息空间。”工作人员保持职业态度给出建议,“不过,我们附近有一些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和公共设施,或许能暂时为您提供帮助。”

    她倏地想起什么来,连忙垂头去翻口袋那张字条:“麻烦你看看这间在几楼?”

    工作人员看完笑了笑:“半岛酒店没有这间套房,可能是给您的人弄错了,不然您再打电话确认一遍?”

    那句话像一滴水落入油锅,四处迸溅,将梁惊水仅存的冷静炸得粉碎。

    原来,商先生给她的,是一个所谓的假房间。

    被、耍、了。

    梁惊水的眼皮越来越重,令人窒息的沉默维持数秒,她抬头看向电梯口附近的wc标识,缓缓出声:

    “洗手间我能用吗?”

    “当然。”

    后来工作人员亲自领梁惊水去洗手间,虽说从前台到洗手间不过十几米,对方仍坚持接过她的行李,保持着一脸无懈可击的礼貌微笑,在拐角口等候她如厕结束。

    梁惊水看出了对方是在防她趁乱溜进电梯,但她懒得计较,转身直接拐进了洗手间。

    快速解决人类的三急,她走到洗手台边,捧起一把清水浇在脸上,凉意让脑子里那团浆糊瞬间惊醒归位。

    眼一抬,镜中的女孩脸上已经显出疲态。

    顶光的环境愈使她泪沟陷落,眉眼生动,脸骨的感觉也清晰些,蕴着一股清冷的倔强。

    梁惊水呼了口气,甩甩手,正准备走去烘干机那边,听见不远传来工作人员又惊又敬的语调:“商先生,您这么晚还没休息啊。”

    *

    女孩眼神刺来的瞬间,让刚出电梯的商宗感到了一种来自道德制高点的审判。

    和几小时见到过的那次不太一样。

    飞机上时,她顺走了他戏弄人的字条,随后还借故频频往前舱走——每次经过都用一对润亮的眼眸瞧他,直白,露骨,丝毫不掩饰里头火辣辣的倾慕之意。

    那张纯良无害的小脸上偶尔也会暴露几分狡黠,特别是歪起来与他搭话时,眼睛弯弯,声音脆脆的,像小恶魔。

    就连大陆经理都看不过眼,小声问他是否需要空乘出面警告一下。

    她像是把“天真无邪”这四个字拆碎了放手里,再用自己的理解任性把玩。

    现如今就纯粹多了——没有羞涩,眸子也黯淡,裙摆下裸露的小腿又细又长,像两支莹润的象牙柱,轻描淡写地渲染出一种非刻意的性感。再一细看,她脸蛋上还挂着几条没干透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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