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没有悬崖: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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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或许是累了,回程的路走得慢多了,小李才发现,他们来时经过了一片墓碑。

    于磐说过,翻过茶山就是祖坟,应该就是这了。

    村落和瓦房中间,这里是最漆黑的一片。

    模糊的光亮只能找出土路的轮廓,连星光都要被树丛挡住,只剩些许墓碑的光滑理石,在反光,李朝闻本没想看的,架不住好奇,边走边阅读着墓碑上的繁体字。

    风窸窸窣窣,鸟突然惊啼一声,活泼的幼童却不说话了,气氛…有点恐怖。

    作为唯物主义战士,其实坟倒没什么好怕的。

    唯有一件事,让人毛骨悚然:

    那墓碑前后左右的顺序,跟孩子画的画里人的站位,一模一样。

    第78章 高雄(三)

    “天呢!吓死我了!我抱着孩子就百米冲刺, 幸亏我跑得快。”李朝闻紧紧抱着于磐,下巴搭他肩上,惊魂未定地喘粗气。

    “eng~哼~”他撒着娇装哭, 越想越觉得超现实, 经历了恐怖片似的。

    “有够奇怪喔。”于磐给他顺气。

    小李激动得蹦跶起来:“对啊他怎么画那样的画?他怎么会认识阿公和叔公啊?”

    “从前的从前, 阿公是村里的族长,后来阿公走得早, 叔公就继任啦。”

    于冠良在意的除了公司就是族谱,向六岁的儿子灌输这个也不是不可能。

    就像于磐十四岁时, 就听过这些。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 天空灰暗得像旧电视机的雪花,他跪在“祖德垂远”的牌匾下面,雕梁画栋刚翻新过, 刺鼻的油漆味把红砖仅剩的古韵都吞噬殆尽,金色影影绰绰地糊在他眼前。

    于冠良把陈年的家族斗争, 全都讲给他“当做儿子”的于磐听,像要拿头顶乌亮的“忠孝堂”, 把他的脊背砸弯。

    当时的于磐被迫相信:阿贝的名望和权威, 都是筚路蓝缕闯出来的, 因为有了他,在祖宗面前,阿公的子孙才有头有脸, 他于磐才能跪在祠堂的正中央。

    「你必須爭氣, 必須牢牢地踩在別人頭頂,才能不被旁支欺壓跟笑話。」于冠良说。

    “乱七八糟的。”小李挠头, 他从小就捋不清楚辈分。

    “那那个叔公,就是老登的阿叔, 是不是对老登跟爸爸——”小李舔舔嘴唇:“嗯我说,我们的阿爸,不太好啊。”

    李朝闻边说边点头,觉得这样才符合人的心路历程:“所以他眼里永远是兄弟阋墙、叔侄翻脸,才会觉得血缘大于一切。”

    于磐冷笑:“正相反喔。叔公对他们超好,阿爸走之前跟叔公也很好。”

    只是有些人心里定义了地位和等级之后,便觉得“上位者”做的一切都是施舍。

    “那就是…”李朝闻苦思冥想,试图从他读过的剧本书里,检索出相似的人设。

    于磐无奈地拍他的腿:“诶呀,小宝,你别想着理解他的逻辑啦,没可能成功的。”

    “对了,你看。”于磐给小李看检测中心发来的报告照片,白纸黑字,写着:

    「所提供樣本不符合遺傳學上親子關系的標準。」

    “噗——”

    求签祈福半辈子得来的亲儿子,竟然是绿帽的产物,于冠良估计世界观都崩塌了吧。

    可是想象中的大快人心很快就过去了,李朝闻对着照片看了又看,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的确恨他,而且他罪有应得。

    但是。

    “揭穿这件事之后,孩子怎么办呢?”

    李朝闻接触到了具体的人,天麟这个名字就从屏幕里站了起来,变成了一个淘气的、肉嘟嘟的、喜欢青蛙的小男孩。

    于磐直视他闪闪发光的双眼,那里掩不住地,流露出金子也无法比拟的慈悲。

    他忽然鼻尖一酸,扣住小李的后颈便吻了上去,他的唇瓣和心灵一样柔软,让人一碰就自惭形秽。

    吻毕,于磐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把眼泪憋回去,咧嘴笑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善良啊?”

    小李跟着笑,他垂下眼睫,和于磐十指紧扣:“我不是想当菩萨,我,我是说——哥哥这是你的事情,我没经历你经历的,我的善良不能作数。”

    于磐被他感动得心颤,嘴唇一直贴在他额角:“哎,我也不想伤及无辜。但天麟还小,脱离他,还能成为更好的大人。”

    纸质的鉴定书寄到时,于磐已经带小李扫完了父母的墓,准备过两天飞离台北之前,把这张纸留在于冠良家的邮筒里。

    血淋淋地撕破脸皮早已有过,他这次想离开是非之地,悄无声息地解决。

    可于冠良没给他机会。

    他俩拉着行李箱,正要出村,有人跑来传话,说他阿贝请他去祠堂。

    “去吗?”小李问。

    “去吧,反正计程车还要二十分钟才到喔。”于磐嘴角上扬,他手握致命武器,完全是看猴戏的心态。

    十几年了,新漆又蒙上一层尘灰。幼时于磐的印象里,祠堂庭院深深,门口的石狮子高大得可怕,而现在他长得太高,伸手就能够到石狮子的鬓发。

    不过是一座旧了的红砖房罢了。

    于冠良跟另一位老叔公坐在天井正中的太师椅上,其他人两侧排开,于磐打眼一看,其中不少是葬礼一早在房门口堵他俩的人。

    「小磐仔,你的事,叔公佮阿貝阿吉們,都知咧。」

    这一开口于磐就明白,于冠良今天唱红脸的,白脸留给其他人演。乡土世界把根脉源流看得重,有些人享受责任,能够自洽自得,而有些人不过是沉迷支配别人的游戏罢了。

    他拉着小李迈门槛,左边一位不认识的长辈厉声喝道:

    「外人毋進祠堂!」

    “喔,忘记了啦,多谢阿吉提醒。”

    于磐假惺惺地笑,他三下五除二,把行李箱轮骑在祠堂门槛上,摁着李朝闻坐下。

    然后又从对门拿了个阿公晒太阳用的小塑料凳,同样是两个凳腿在门槛里,两个凳腿在门槛外。

    他拍拍屁股,好整以暇地坐在塑料凳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讲。”

    这一套动作下来,老登们的脸色已经比鞋底还难看了。

    沉默半晌,年级最长的叔公用拐杖拄地,开口骂道:「白目屁撻仔!」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接着骂,有些词连于磐都听不懂。

    他把小凳搬得离李朝闻更近了点,用力拉住他的手:

    “所以你们要怎样?台湾同性恋合法。”

    「合法律毋是合家規,放予你走,是辱沒門風。」

    「也就是現在,讓你這麽囂張,若是二十年前,按家法要打斷你的腿。」

    于磐觉得滑稽,冷冷地笑了两声:“然后呢?”

    一直沉默的主角于冠良终于发话了:「阿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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