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天上月: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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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将胳膊上的竹筐掂了掂,“前些日子在山里采了些频婆果,这东西有明目的功效,正想着给府上送去,既然将军来了,我便省了这趟脚程。”

    李勖笑着谢过她,“阿嫂放心,今日绝不会令平机醉酒。只是这一筐果子还得烦阿嫂亲自送一趟,内子近日闷闷不乐,若阿嫂能上门一叙,她必定开怀。她很喜欢阿嫂,若阿嫂不弃,明日抚恤军属亦可带上她,教她为阿嫂做个副将。”

    温嫂顿时笑着应了,“将军哪里的话,夫人若能同去,我等实是荣幸之至。”看着李勖的模样,唇边笑容忽然加深,“这话本该由将军亲自说与夫人,我怕是不好越俎代庖。”

    李勖敛眉笑了笑,“还请阿嫂莫要与她提起我。”

    温家今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一看便是出自温嫂之手。樟木案上四菜一汤,分别是山菌子炖鸡,油炸小黄鱼,凉拌葵菜和豆豉烩秋菘,主食豆粥里掺了栗仁和去皮的红豆,入口绵软柔滑,十分香浓。

    李勖自婚后吃的便是厨下烹制的精细菜肴,许久不曾吃过这样可口的家常菜,这会儿也是胃口大开,一连喝了三大碗豆粥。

    温嫂放了话,温衡不敢再贪杯,只用唇小口抿着杯中酒,吃得极是珍惜。

    李勖见状调侃他,“绿酃虽难得,惟先生所爱,李勖自当时时奉上何必如此悭吝。”

    温衡摇头笑道:“家中法度森严,内子铁面无私,衡实不敢犯禁,教将军见笑了!”说着又给他让菜,“这菌子和秋菘都是北固山里采的,味道极是鲜美,将军多用些。”

    李勖心中一动,“先生与阿嫂情笃,实令人羡慕。”

    温衡停箸,捋着长须看着他笑,“将军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是那以逸待劳之计不灵么”

    “温先生算无遗策,如何不灵”,李勖夹了一箸菌子放入口中,“山野之味果然不同,令人想起儿时岁月,实在辛苦阿嫂了。不知何日回来的,怎么也不见几位舅子乱世之中能够维系数年同门之情,实属不易。”

    温衡将杯中一点残酒饮尽,顺着他这话的方向轻摇羽扇,“真说起来,那几位与你阿嫂也算是青梅竹马。刚成婚的时候,为了这几位舅子,我们俩可是没少争吵。”

    李勖颔首,“攻城略地何难难的是安民养息、治安兴业。”

    “将军所言甚是。”温衡笑得老神在在,“打江山易,坐江山难!不过话说回来,凡事在人为,若真是有心,这事也并非无破解之法。”

    李勖肃然拱手,“先生教我。”

    温衡双目一眯,周身起了仙风灵气,“乱世之中,天下合该为有能者得之。既不能得,虽也可称是英雄憾事,实则不过是能耐有限,不足为虑。”

    见李勖若有所思,温衡继续道:“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情,掰开揉碎来看,无非是一些儿时玩闹罢了!真有什么金坚海深之情,如何能令外人夺去原因无他,要么是无心,要么是无力。唯少年人堪不透此中意一时迷惘其中不能自拔。衡有一计,或可为将军解忧。”

    酒酣耳热之际,趁夫人外出,中年男子将独家兵法口传心授于年轻的将军,不觉黄昏已至,夕阳无限,晚霞漫天。

    日头落在温家茅篱院落,升于李府的合欢树桠间。

    韶音带上阿筠和阿雀,于清晨的高风薄露中踏上了慰问抚恤遗属之路。

    按大晋律,将士阵亡后,家属可从州府处领得一笔抚恤,之后便要自谋生计,再与朝廷无关。李勖带兵以来,为安帐下人心,一直按照各将士生前饷银如数支付给各家,逢年过节还要另外送些米面布匹等必需之物。

    这部分银钱也并非平地刮来。饷银层层盘剥,落到京口已去了三层油水,守将不满,便要虚报人数,以空饷自肥。此为北府军的老传统,李勖便将这部分本应落入自己囊中的空饷拿出来,用于抚恤遗属。

    战时粮饷吃紧,大军又开往外地,无法时时照拂,因此每逢大军出征之际,便由温嫂带上诸校尉夫人一道前往遗属家中慰问,这是李勖带兵以来的形成的一个惯例。

    今日因有韶音同去,众位夫人自然以她为首,言行间无不恭敬客气。

    身份如此,韶音只能当仁不让,不过她初次前去,凡事不敢自专,自是要虚心向温嫂请教。昨日出发前,温嫂已将这几年的情况细细说了,韶音心中大致有数。她虽无经验,自小却耳濡目染了一套管教下人的心法,明白大恩如大仇的道理,知道如何施恩才不会招致升米恩、斗米仇的结果,拿捏得清其中的分寸。

    韶音特意问过温嫂,若遇十分困难之家,自己想给些银钱,什么数目比较合适。

    温嫂一听这话就知她的意思,便回答说“寻常一家三口,若是节省些,一年六千钱可够度日,夫人的赏赐若是超过两千钱就显得太多了。”

    韶音记住了这个数目,心里暗暗咋舌。两千钱还不够她裁一身衣裳,于她而言实在是微如毫末,不值一提。这样一算,李勖交给她的那份家底足以应付这份差事,因就教阿筠捧上了那只蓝布钱袋子。

    马车辘辘驶入一条条宅巷,京口军镇以另一种方式逐渐展现在谢氏女郎面前。

    了解一座城池大抵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游其山水、赏其通衢,食其土产,另一种则是深入这城中占最大多数的普通人家,察其一日三餐、衣食住行若从前者论韶音也算是见多识广,几乎游遍了江左的明山秀川,若从后者论那便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这一日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苦楚以千奇百怪的姿态降临人间。

    失了丈夫的新妇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哺乳亦不知避人,怀中的婴孩使劲拱着母亲的胸脯,干瘪的**却分泌不出半点乳汁,孩子饿得嗷嗷大哭。幸存的伤兵失了半条腿,因无钱医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口生出蛆来,任由蛆虫一口口蚕食苟存的躯体。头发花白的老妇颤巍巍地出来见客,疯癫的新妇和患病的阿舅盖着一床肮脏的破被愣着眼躲在屋里。两个女人只有一条裤子,一个人穿了,另外一个就只能避人不见。

    对这些人而言,光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他们全部的心力,尊严和体面早已成为无力承受之物。

    饥馁和伤病伴随着贫穷而来,邋遢、懒惰和绝望的麻木则接踵而至。大多数人家的院落都破败而杂乱,屋里肮脏阴暗,散发着难闻的霉味。他们自是感激韶音一众的到来,嘴里不住地称颂李将军的恩德,可生存的苦难已经磨灭了他们眼中的光彩,他们看人的眼神是木讷的,笑容里也透着化不开的苦。

    韶音心里默默算着,京口有多少人,徐州有多少人,整个大晋、整个天下又有多少人,每户人家每年要六千钱,拢共得需要多少钱,以整个谢家之力,若散尽家财,能供养得起多少户人家,能使几个婴孩活命,能养上他们几年。

    具象而不尽的苦难令人绝望。

    温嫂温言安慰她,“夫人心善,看不得这些,像我们这些人,看多了也就习惯了。李将军仁厚,这些人才能勉强活命,若是在别部他们失了家中的顶梁柱,又没有别的进项,就算没病没灾,饿也是要饿死的。人太多帮不过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韶音叹了口气,迈步进了一户张晒渔网的人家,方才转过墙角,迎面便被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撞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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