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人家[年代]: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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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水一泡,脓疱破了,伤口感染,大片皮肤溃烂。

    现在她身上、腿上斑斑点点连成片的疤痕,都是那时留下的。

    繁重的体力劳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觉得心里迷惘,看不到前路。

    遇到孙建国正是她走头无路的时候。

    1970年爹爹下放农场,奶奶住处被抄,她黑五类的身份在农场传开,人人可欺,就连一向憨厚和善的连长都向她伸出了魔爪。

    那会儿为了活命,哪怕是一根稻草,她也要拼命抓住向外爬。

    几年安稳日子过得,她都快忘记沪上的生活是什么样了,没想到,命运再次将她推向了选择的岔路口,孙建国瘫了,高考恢复了,她有回城的机会了。

    “二姐?”看着采采扑向的病床,褚辰迟疑地唤了声。

    床上的女子,皮肤黝黑粗糙,抚向采采头顶的手,指关节粗大,眼角堆积着细密的鱼尾纹,亚热带的烈日和风雨无情地重塑了,当年那个生长在优渥环境里的娇美沪上姑娘,并改造了她的外部形象和精神气质,使其更接近于当地的农妇。

    “四弟……”褚韵轻揽着头往她怀里扎的女儿,打量着立在门边的青年,一米七八的个头,俊朗贵气,周正内敛,这还是当年那个周日回到家,便沉默地看书看报的小小少年?

    取出袋奶粉,递给孙大娘,褚辰礼貌道:“大娘,麻烦您给采采冲杯奶,我和二姐说会儿话。”

    “哎,好。”孙大娘伸手接过奶粉,弯腰抱过孙女,招呼着周大明走出病房。

    将公文包和其他吃食放在床头柜上,褚辰搬过一张凳子在病床边坐下,“医生怎么说?”

    “下午做手术。”褚韵不自在地垂下眼睑,抠了抠手指,随之瞟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姆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给家里发电报要一千块钱,她担心你出事,让我赶紧过来看看。”

    褚韵双眸大睁,不敢置信道:“她说我发电报要钱?!”

    褚辰颔首。

    褚韵倏然攥紧了手,怒道:“我什么时候给她要过钱了?便是我最困难、走头无路的时候,都没给她打电话、发电报或是写信要过一分钱!她、她怎么诬蔑人?!”

    “二姐,”褚辰抬手盖住她放在被上的手,紧紧握了下,安抚道:“别激动。姆妈那边先不提,你和孙建国的婚姻怎么处理?”

    褚韵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平复了下心情,微哑道:“我想离婚回城。”因为怀孕做药流,她并没有参加高考。

    褚辰想了想:“离婚的事,我跟孙建国谈。回城,现在怕是没办法,得再等等。”

    “我等不了,也不想等。”褚韵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双手抱头,紧紧拽着两侧的头发,吼叫道:“我在这儿待够了,真的够够的,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褚辰、褚辰求求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她嚷着,直接从床上朝褚辰扑来,褚辰忙起身将人接住,安抚道:“好、好,我来想办法、我来想办法,别急,有我呢,二姐,四弟在呢……”

    孙大娘和周大明带着采采根本没走远,闻声赶忙跑了过来。

    周大明:“怎么了?”

    孙大娘一看,转身去叫医生。

    采采直接吓哭了,周大明弯腰抱起她快步朝走廊另一头走去,不敢让孩子看妈妈这模样。

    医生很快过来了,只一眼,就拿了瓶镇定剂,给她打上。

    没一会儿人睡了,褚辰给她盖好薄被,跟在医生身后询问道:“医生,我姐这是怎么了?”

    “早年受了刺激,平常还好,一遇事就入心,一入心就睡不好,睡不好便怕光畏声、精神紧张,一紧张可不就得尖叫、发疯。”

    褚辰脚步一顿,随之又快步跟上:“我想带她回城好好治疗,您能开病例吗?精神方面。”

    医生回头看他一眼,“现在知青都在闹回城,为了回城,什么招都使了,可真正能回城的有几个?”

    褚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从兜里掏出两张票悄悄递了过去。

    医生低头瞄了眼,一张茅台特供票,一张高档烟票。

    “跟我来。”

    片刻,褚辰拿着病例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去病房看了看,跟孙大娘和周大明说一声,去邮局打电话报平安。

    沪上是阿奶接的,听到褚辰说褚韵人没事,便愣了:“你去看你二姐了?”

    “嗯,姆妈前天给我打电话,说是二姐这边出事了,叫我过来看看。”

    老太太当即就生气了:“老二有事,家里这么多人不使唤,叫你去,她不知道邱秋怀着身孕、昭昭没人照看吗?”

    “没事阿奶,我过两天就回去。”

    “行,人老了不讨人嫌,这回我就不说你做事欠妥了。老二怎么样?”

    怕老人担心,褚辰尽量轻描淡写道:“想离婚回城。我刚找医生开了病例,下午帮她办病退。”

    “离婚?!她什么时候结的婚,我咋不知道?”

    褚辰捂额:“……”

    “褚阿奶,”老太太声音大了,引得路过的邻居出声询问道,“谁离婚了呀?”

    老太太捂了捂胸,转身笑道:“说我家老四媳妇邱秋养的小踏雪呢,上月还天天追着匹小母马屁股后面跑,现在理都不理人家,跟两夫妻闹掰了似的。”

    “哎呀,整天听你说褚辰一家三口,今年回来过年不?”

    老太太立马冲着话筒道:“听到李家嫂嫂的话了吧,回来吗?”

    褚辰:“回!”

    “行,有什么事等你们回来再说。挂了!”

    褚辰等那边挂了,才按了下,重新拨号。

    “邱大夫你的电话。”李站长接到电话,匆匆跑来喊人。

    邱秋放下手中的药材,对旁边的张丰羽道:“一级。”

    说罢,快步跟李站长走了。

    这会儿打电话,她猜多半是褚辰,三天了,该到了,也不知道他二姐是啥情况。

    “邱秋。”

    邱秋“嗯”了声,问道:“见到二姐了吗,人没事吧?”

    “神精受了点刺激,我明天带她回去。另外,有一件事……”

    “你说。”

    褚辰把孙建国的情况说了下:“你看能治吗?”

    “他受伤几个月了?”脊髓损伤最好的恢复期是在受伤的六个月内,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再难恢复。

    “四个多月。”

    “那你带他过来吧。”

    褚辰犹豫道:“要是通知书下来,咱得抓紧时间回沪上……”

    “不是还有舅公吗。”

    “他去收购站帮忙了吗?”

    邱秋想到那傲娇的小老头,想笑,“嗯,来了。”

    “好。我等会儿跟孙建国说,看他的意思。若无意外,最早明天回去,晚点的话,怕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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