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方: 179、不是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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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畏光的双眼已经太久没有视物了,他努力了很久,终于慢慢从那模糊的轮廓中,分辨出了什么。

    “老师?”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仿佛将死之人发出的最后呻吟一般。

    他面前那一头乱发的乞丐却恍然未闻,只想着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抽出来。

    “……不是、我不知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公子琰终于松开了手,双肩颓然塌下,半晌才发出一阵似呜咽似叹息的声音,随即对着那乞丐郑重俯身、行了叩拜大礼。

    “弟子不忠不孝、不敬不义,当年苟且偷生、弃老师而去,今日竟隔窗不识、独坐辇上,让老师在这泥泞之中苦苦追赶。”

    公子琰话音落地,周遭所有人面上都显出几分或多或少的惶惑来。他们追随那人的时间都不短,却从未见对方摘下过眼睛上的布巾,更没在对方脸上见过这般神情。

    他们显然不明白,自家公子武功高强,缘何会有这样一位举止疯癫、又无半点武功在身的“乞丐师父”?

    俯身泥泞之中的盲眼公子终于撑起身子,开口时又变成了那个说一不二的川流院之主。

    “将他带回去好生照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私下接近。”

    汤越闻言当即收敛神色、领命而去。汤吴也回过神来,上前将那已经力竭公子琰抱上步辇、重新安顿好。

    做完这一切,那蓬头垢面的乞丐也已被人带了下去,汤吴再难掩心绪,纠结片刻后还是开口道。

    “敢问公子,那人究竟是……”他自觉失言,但又心有不甘地解释道,“公子既然能凭这兵器认出故人,庄中那些人是否也会留意到?他们此次倾巢而出来到九皋,属下担心……”

    “他不是山庄中人,他身上的东西也不是兵器。此物名削,只是在竹简上修改字迹的一种文房罢了。”公子琰的声音越发飘忽不定,方才情景触动了他的记忆,效力渐起的眠花散似乎带他回到了混沌过往之中,“我拿着老师的信笺和字画遍寻襄梁各地,却再没寻到相同的笔迹。我以为他已不在人世,却未想到他经历过何等摧残,指甲都被人拔去,又如何能同当年一样执笔……”

    前朝战乱,古籍湮散,及至襄梁开国,文兴武衰之局既定,制纸之业渐兴,以纸代简成为主流。而今简牍已越来越少,用削之人便也少了许多,将它随身带在身上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只因他的老师钟爱古籍,除去自己私下钻研揣摩之外,还常四处奔走、帮人誊抄石碑与经文,所以才会保留着随身带削的习惯。

    他那不争名利、毕生心愿不过尺牍之间的师长,是一名手中只握过笔与削的书院先生,本该终生受学生叩拜供养,在桃李芬芳之中安享暮年,却一朝经受江湖中最为严酷的折磨考验,最终堕入地狱、沦为流民、尝尽这世间苦楚无情。

    而这一切,都拜天下第一庄和那个人所赐。

    悲怒到极点的笑爬上公子琰那张青白相间的病容,他将那把没有刀刃的铁削紧紧握在手中。

    “七年了,我已等了太久。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些代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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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璃心湖上,最后几艘大船也从琼壶岛驶出,顺着风向着各自方向远去。

    相比于来时的大张旗鼓、粉墨登场,去时众人皆是匆匆,这便衬得湖心那艘千疮百孔的大船更加惹眼了。

    行得慢的门派船只远远望见,在辨认出那是落砂门的船后,都纷纷掉头离开,任那艘大船在空旷湖面上孤魂野鬼般漂荡。

    甲板上,凝结在断裂帆樯上的晨露终于落下,滴在女子那张苍白僵硬的面孔上,冲落点点胭脂。

    下一刻,那双已经放大的瞳孔猛然收缩,没有起伏的胸廓也有了动静。

    “玉箫……玉箫,快,为我拿……”

    朱覆雪呼喊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来人,快来个人!我的药,我的药……”

    但她身边空无一人,那些往日恭敬媚笑围绕着她的年轻面孔,要么早已化作冰冷尸骸,要么早已遁逃不见踪影。

    晨雾渐渐散去,日头升起的湖面上白光大盛,她被晃得睁不开眼,却一动也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甲板上终于传来一阵细微的咯吱声。

    朱覆雪转动眼珠,余光勉强望见一个绿衣女子的身影由远而近、向她走来。

    那女子似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提起裙裾、轻巧避开地上血迹,觉察到她的视线后,干脆行至她面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停下脚步,双腿交叠、趺跏而坐。

    朱覆雪的脖颈因用力而青筋爆出,终于在几番尝试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她并不认识那张陌生的脸,但却认得那种坐姿。

    她曾在落砂门的壁画上见过类似的姿态。传闻门中历任首座修习洗珠掌法时,都会用这种坐姿调息功法。

    “你是谁?是狄墨派你来的吗?还是说,你也是来趁火打劫的?”

    “我只是个府院中的管事,替我家夫人来讨一笔账的。”

    女子的声音低沉柔和,她将一只巴掌大的药瓶放在离朱覆雪指尖几寸远的地方,可后者的身体此刻就像石头一样僵硬,再无法向前移动分毫。

    “听闻月支神香的效力只能持续一个时辰。若一个时辰之内未能服下回生引,全身血液流动便会停止,人也会从‘假死’变为‘真死’,正所谓从哪来、便回哪去。”柳裁梧说到此处一顿,目光望向远处烟波浩渺的湖面,“我在府中做管事的这些年,打算盘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只是这笔账时间有些久远了,想要同你算算清楚需得费些口舌。不过我这人做事向来有耐心,你若不介意,我便慢慢说了。”

    她说完,好整以暇地望向那血泊中的女子,后者面上神情渐渐扭曲,双眼中的算计却没有因此停下分毫。

    “在岛上的时候我见过你,你是邱二身边的人。还是说更早之前,你便见过我?”

    “我之前没见过你。”柳裁梧的声音低低的,隐约透着几分遗憾,“我若见过你,又岂会任这笔账拖到今日?”

    什么账?是金银账?人情账?还是生死账?

    但自己欠下的账太多了,三天三夜或许都算不清。

    朱覆雪狠狠咬紧的牙齿间溢出一声冷笑。

    “想在我这讨债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数百,我怎知你是哪个?若是排得太后面,今日怕是轮不到你。”

    九皋南城坊间流行这样一句话:站着出银,跪着讨债。那是劝人不要轻易施恩、替人作保的话,如今到了这江湖地界,道理竟也不差分毫。

    柳裁梧望着那作恶者坦然乃至嚣张的面容,似是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抬手将那只装有回生引的药瓶重新拿在手中,细细摩挲起来。

    “二十二年前,是你入落砂门的第二年。你无视门规,私闯禁地偷习洗珠秘法,终致经脉逆行、走火入魔。在残杀无数医者后,你听得消息,追寻门中前首座踪迹来到战时的郁州,希望能寻到对方身边的那名医者为自己医治,途径居巢一带时遇百年难见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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