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池劫: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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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不欺

    裴如凇离家一个时辰后, 天色才彻底明亮起来,侍女们捧着妆奁巾栉鱼贯而入,纤云替闻禅拿来衣裳, 柔声劝道:“昨晚又是刮风又是打雷, 殿下怕是没睡好, 横竖今日无事, 多睡一会儿也无妨的。”

    她是个极有分寸的人,绝口不提谁才是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闻禅活动了一下脖颈, 随口道:“今日想出城转转,如今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趁早晨凉快时出门,免得路上受罪。”

    她洗过脸坐到妆台前, 飞星将净面用的器具收走,一边问道:“殿下是出巡还是微服?若是出巡,奴婢先去传仪仗和侍卫待命。”

    闻禅稍稍抬头, 让纤云帮忙上妆:“微服。我去京郊田庄看看, 你们两个加上程玄和乌鸦, 再叫几名侍卫随行就够了, 不用兴师动众。”

    飞星立刻喜上眉梢,顾忌着房中有其他人在,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但声音里的雀跃之意已快要满溢出来:“遵命, 奴婢这就去通传。”

    闻禅在铜镜中与身后的纤云对视, 各自抿唇一笑, 又像刚想起来似的补了一句:“好不容易出门一趟,顺便把厩中几匹马也拉出去溜一溜吧。”

    飞星犹如一片小旋风, 欢天喜地地从房中冲了出去。

    纤云替闻禅绾了个高髻,饰以珠钗金花,装束也换成了轻便修身的罗袍。待用过早饭,闻禅便带着随行众人一道登车,往城外田庄去了。

    闻禅先是在北巡松阳遭遇哗变时立下大功,又不幸在大婚时遭遇刺杀,虽说并未对她本人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皇帝心中对爱女颇为愧疚,铆足了劲要在嫁妆上补偿她,除了超额的千户食邑、驸马府和公主府两座京中大宅,还赐下了近千亩的京郊园林和良田。

    公主的田地、税赋、家财皆由公主邑司打理,邑司令贺九皋出自宗正寺,还不太了解闻禅的脾性,一路上只规规矩矩地回禀分内之事,不敢多言。

    他一直小心观察着众人动向,只见公主威仪从容,身边的侍从却都不太着调,有轻装纵马的,有边走边收集花花草草的,还有蹲在公主车里吃她的茶点的,贺九皋深觉奇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闻禅留意到他的目光,顺着瞥了一眼,微笑着解释道:“他们镇日在府里忙碌,难得有机会出门散心,散漫了些,不是什么大事,子远不要见怪。”

    贺九皋嘴上忙道不敢,心中却暗自打鼓:公主御下如此宽纵,别是和兆京权贵一个毛病,仗着身份高贵不受约束,为自己豢养了一群走狗爪牙吧?

    他官位虽小,可也是正经入仕的官员,对那些近侍宠婢天生不大看得上眼。然而俗话说“宰相门前九品官”,兆京城中王孙遍地,家仆倚主人之威横行霸道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就算再看不惯,也只能一边鄙夷一边忍气吞声。如今侥幸做了公主家令,看似能在公主面前说上几句话,其实颜面还不如那些无品无级的婢女阉宦。

    他心中揣着猜忌,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表情之中还是带出些许郁色,闻禅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前世贺九皋也是公主府家令,闻禅知道他有点目无下尘的小毛病,从前因此吃过亏,不过大节上挑不出毛病,所以对他还算放心。现在他才刚和府中诸人接触,认生也是正常的,闻禅不指望所有人一下子都变成前世那种最顺手的状态,只要大方向上不出错,且让他们慢慢磨合去吧。

    城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河流纵横如玉带,农田与村落点缀其间,北方青山隐隐,乃是凤岭余脉。站在此处看去,与在浮屠上俯瞰城中灯火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只觉得兆京山环水绕,实在是个得天独厚的富饶之地。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沃野千里的地方,竟然会持续三年粮荒,农民失地,百姓困顿,连皇帝都不得不移驾到平京就食。朝臣一边花样百出地撺掇皇帝请僧道作法求雨,一边为争取转运使的肥差打破脑袋,几大势力在背后缠斗不休,若非后来固州之乱爆发,转运从富得流油的肥差变成了掉脑袋的苦差,只怕直到饿死也决定不了最终人选。

    车驾沿着官道向南走了大约十里,一群庄户在路边相候,贺九皋示意车夫停车,介绍道:“殿下,这里便是陛下御赐给府内的田庄,水旱田共计一百顷,桑田五十顷。庄内人口近百人,另有水车四座,水磨三轮。”

    闻禅搭着纤云的手下了车,先夸了贺九皋一句“细致”,沿着田边路慢慢走了一段,观察作物长势,自然而然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田庄产量如何?”

    也许是错觉,但这句话落地之后,周边空气好像都为之一静。

    贺九皋以余光撇了那些庄户们一眼,随即低头答道:“回禀殿下,年成好时,亩收约为二石,但是近年气候干旱,灌溉不利,亩产只有一石五斗左右。”

    “气候的事归上天管,人力不及,倒也无可奈何。”闻禅淡淡地道,“但是河道水渠近在眼前,子远,你这‘灌溉不利’四个字,是从哪里说起?”

    大热的天,贺九皋背后却硬生生被她问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他完全可以轻巧地将闻禅的问题蒙混过去,反正这些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八成连麦子和稻谷都分不清,产量在他们眼中只是个数字,用来彰显富贵的点缀而已,说不定过眼即忘,根本不会刨根究底。

    可他还是管不住自己那没用的良心,企图在持明公主这里找到一点公正。毕竟这位凶名在外,曾剑斩外戚,起码能证明她是个比大多数权贵更横的人物。

    “如殿下所见,此处地势平坦,河渠环绕,只要水利修建得好,灌溉得当,就是不输江南的良田。”

    贺九皋倏地伸手指向东方,袍袖飞卷,声音里带着隐约颤抖:“可是百姓赖以灌溉的通济渠、白榆河和永业河边上建满了权贵的私家水磨,强截水流,壅塞河渠,百姓根本无法引水灌田,如今只能靠手挑肩扛,尚且勉强维持。”

    “此外还有豪门大族竞相建造园林,引水筑池,只剩五分的水流再去其三,百姓要如何用这仅有二分的水种出两石粮食?殿下的田庄是免赋的御赐良田,而那些普通农民耕着薄田,每人每年还要向朝廷交二石的赋税。”

    远处亭台楼阁依稀可见,飞檐斗拱,华美精巧,不知是谁家的别院;而大道的另一边,装满木材和石料的车队正缓缓驶向北方,又不知是去往谁家的园林。

    气氛一时死寂,闻禅抬手拦住了欲开口呵斥贺九皋的程玄,看向他的目光冷静到近乎冷漠:“贺九皋,你知道我也是你口中的‘权贵’吗?”

    贺九皋咬牙撩起衣袍,双膝一屈,跪在了尘土飞扬的田埂上:“臣知罪。”

    “说到底,你吃的饭是公主府给的,俸禄是朝廷发的,田地灌溉的好不好,普通百姓是死是活,轮不到你来过问,也不是你的职责。”

    “为了不相干的人而忤逆我,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吗?”

    闻禅很少表现得这么不留情面,仆婢侍从皆屏息而立,没人说话。贺九皋正要继续叩首谢罪时,旁边的庄户忽然扑通跪下,颤声恳求道:“求公主恕罪!贺郎君一心为公主办事,绝没有半点不尊敬公主的意思!是我们……都怪我们跟他抱怨,贺郎君可怜我们,才想在公主面前替我们说话,求您看在贺郎君是一片好心的份上,饶了他这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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