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窈窕: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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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他从洛阳领出,如若他退……兴许不出三日,城池必破。

    “将阮淮带到此处来。”

    薛将军离开后,裴璋低声告诉重云。

    鏖战多日,阮淮的模样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人筋疲力尽,额上不知是被何物所伤,血渍有些吓人。

    见着裴璋,他脸色仍是不好:“找我过来所为何事?”

    裴璋嗓音微弱,似是连发声都显得费力了。

    “我会让重云将阮窈送回洛阳。”说完这句话,他停了一下,侧过脸咳了几声:“你……可要与她一起离开?”

    第98章 以情入道

    他当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毒药本也是为她而备。

    在他死后,凭着她的性子,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渐渐忘了他,再与旁人恩爱结发。

    他曾爱怜无数回的红唇,会向另一个人索要温柔。水盈盈的眼,也无法再望向他。

    万般情绪侵袭着他的灵台,令他几乎嫉妒得发狂,眼底也随之猩红一片。

    若他注定埋骨于此,她又何必要离开?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她既属于他,彼此就应当血肉相依、永不离散。

    只是……当真走到这绝路前,裴璋又忽然觉得不舍。

    黑夜与白昼不断交替,他却没有一刻不在被这副身躯所折磨。无法好好活着,更不甘心就此等死。

    一切皆是虚妄,他更是不信什么九天神佛,可笑至极。

    然而如今却有一个同样不信神佛的人,为了他而傻乎乎执笔跪拜,许下近乎荒诞的祈愿。

    长命百岁,无疾无痛。

    漫天神佛恐怕无法降下这样的垂怜,更不会回应她分毫。

    可他的胸膛内一片温热,这毒——大抵是已经解了。

    她便是他唯一的药。

    世人有以身入道,也有以死入道,他或许……是以情入道。才甘愿成全她,将她所求的一切都拱手奉上。

    *

    阮淮不肯离开,自愿要留在城中与百姓共进退。

    裴璋神色平静写完手札,将从不离身的私章、佩玉等物交予重云。

    他须得为她安置好余生。

    面对数万胡军也未露一丝难色的裴璋,此刻却紧皱着眉:“若江南叛乱已平,便离开洛阳。”

    倘若他所料不错,洛阳也未必会太平……她无法掌握政权,能够远离那些士族,未尝不是好事。

    “遇上棘手的事,就去寻陆九叙。”他虚弱极了,可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只是不断哑声将所有安排告知重云。

    阮窈服了安神药,正被裹在斗篷里,安然睡着。

    重云将她抱到裴璋面前,他垂下眸凝视着她,轻轻摩挲她的发丝,想要铭记这乌发从指缝间穿过的触觉。

    她羽睫轻覆,秀气的眉微微蹙起,脸孔还透着几分粉红,是难得的恬静。

    裴璋不由笑了笑,极轻地,在她发上落下一吻。

    窗外的雪仍在下着,阮淮慢慢红了眼。

    重云抱起阮窈离开。她所穿衣裙和斗篷皆是浅云色,裙裾松松散落开,轻微晃荡着。

    裴璋安静地注视她,直至他们渐行渐远,再望不到。

    他别过脸去咳了几声,然后拭去唇角的血,缓缓闭了闭眼。

    *

    如今城池被围,城外有不少敌军的营寨,想要再乘马车出城是不可能了。

    苦战多日,城墙都被破坏了不少,要绕开最为关键的城楼,也唯有毗邻冰河的南门可冒险一试。

    重云择出最为精良的马匹,深夜见机出城,一小支守卫随后掩护。

    阮窈昏睡中也被马颠簸得不住皱眉,而后低吟几声,更往他怀里缩。

    骏马疾驰,重云终是忍不住回头,极快看了眼渐渐远去的城池。

    紧接着,他手指紧握缰绳,眼中浮起一抹若隐若现的水光。

    阮窈再醒来时,已是三日后。

    冷风吹在脸上,仍像是锈钝的刀子在割,可雪却停了。

    马匹沿路奔离盛乐,途中换过一次马,他们已然快要抵达平城。

    重云的面颊被冷风吹出冻伤,嘴唇上也全是干裂的皮。他没有要瞒着她的意思,寥寥几句便将前因告知。

    阮窈愣愣听着,脑子里好似被人塞了一团乱麻,连口齿都不利索了:“就……就我和你?”

    他没有说话。

    阮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恍恍惚惚回过身,目力所及之处,厚重的阴云低低坠下,山峦也一片死寂,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了。

    慢慢有眼泪掉出来,砸到重云的手背上。

    他默不作声给她抹去,低声道:“天气太冷,你在外面哭,脸会冻坏的。”

    她呜咽着,将他抱得更紧。

    *

    连绵战火使得这片土地无法喘息,曾有的秩序被毁去大半,盛乐始终没有消息。

    阮窈每日都在默默祷祝。

    祷祝风雪会停歇,增援也会如约而至,救这座城池于水火中,也救她最亲近的人……于水火中。

    直至积雪融尽,他们终于在晋阳听闻到军报。

    盛乐历围二十日,裴璋领着一万不到的残兵抗敌,最后无计可施,只能呼召城中老少男子皆以农具御敌,两军死伤无数。兴许是上天眷顾,雨雪在城破前终于止息。而后因为风雪延误的援兵自肃州赶来,最终大败胡军。

    不计其数的人在这个冬天死去。

    洛阳裴氏的长公子本就身患重疾,加之连日操劳战事、油尽灯枯,殒命之时,仍身处城楼上。

    “当真是让人扼腕,这般举世无双的人物竟死在盛乐……朝中是无人可用了,陛下明知这裴公子是病弱之躯……”

    “你说话可要仔细着,人死不能复生,战事眼见也是要平息了,还说这有何用?何况这些世家中人尸位素餐已久,本就该担起重责……”

    重云眼眶泛红,听着这二人似乎知晓得不少,起身就追上去想要再问。

    阮窈呆呆地坐着,总觉得是自己耳朵听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瞧见重云追出去,她也精神恍惚地跟着,却在下阶梯时脚下一空,右边膝盖狠狠磕在地上。

    她整个人都摔麻了,木然着无法站起来。

    重云扶她时,阮窈四肢发僵,整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

    “我不相信……”她嗓音嘶哑。

    察觉到她手臂在发抖,重云只当阮窈是伤心过度,也垂下头去抱住她,说不出话来。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等死。不论是谁要杀他,他都绝不会甘愿赴死……他总会有办法的。我不相信……”

    她鼻音很重,声音几乎哽咽了,似乎在强忍着什么。然而说完之后,重云感到阮窈连肩膀都在抖,温热的湿意缓缓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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