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1080-1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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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是救灾工作,能够有一半的苦没白受,真的救到了人,那就足以让人感恩了。

    至于眼前的地狱图景,又有什么忍受不了的呢,无非就是把全城的痛苦和惊慌都集中到了一处罢了,如果这么做能避免疾病散播,痛苦无限增殖,那么,葛谢恩干点苦活也可以,她无所谓。只要把感官全部抽离就行了,她可以机械地完成工作,整个抽离出来,不把看到的东西往心里去就行了——

    葛谢恩已经意识到了,为何救灾队员平时都显得懒散颓丧,好像特别麻木,万事不过心,很显然,这要是一个特别容易动同情心,特别爱哭的人,他干不了这一行,迟早得自己把自己耗死,想要干下去,就得养成一种习惯,把所有工作中的见闻和感情隔离开来,如此,带来的副作用,大概就是对于人生中必然的其余情感,多少有些迟钝,没有那么容易悲痛,反面或许就是也没有那么容易开心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做这一行呢?相似的疑问,再次浮现上的时候,答案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分明了,因为葛谢恩也看到了,也经历了,她也感受到了那相似的牵挂:因为他们都是眼见了这些灾难的人,因为他们可以帮得上忙,因为他们还能支持得住。既然还能走,那么,他们便也感到一种冲动,还愿意这样一步步往前走去,一直到走不动为止。

    葛谢恩想,这样的人大概应该是很少的,毕竟,这听起来多少有点儿冒傻气呀!好日子不过,专门做这些损伤消耗自己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人在买地救灾队,光是山阴大队就有三百人那,她逐渐开始意识到了天下的广大,人才的繁多和自己的平庸,明白了母亲总是挥之不去的那股隐隐的自卑,葛谢恩从前认为,母亲的心胸小了,气魄不大,她如今才逐渐明白过来,母亲所说的一点错也没有,她的自信,实在泰半都来自葛谢恩轻率的无知。她在许多地方,是远远不如母亲的。

    【出门之后,学到了很多,渐渐的,觉今是而昨非,也意识到了从前自己的莽撞和骄傲……】

    在从前,认为完全是难以想象的,对母亲低头认错,发自内心的表达感情的画面,在如今却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任何滞涩了。葛谢恩这一天搬走了一十多具死尸,抱走了若干捆沾满血的稻草,打扫了三次厢房之后,已经完全遗忘了自己以前到底在倔什么。一个如此幸运的,在这样多的灾害和动乱中,成功存活的人,当然要尽量抓住机会,表达对于亲人的深情。她抓住机会,断断续续地写了几封家书,唯恐自己把话藏着没有说出,天知道或许就错过了机会,酿成了遗憾。

    这几封家书,什么时候才能送到母亲手上呢?葛谢恩也不知道,一般的灾区还好,疫区,尤其是鼠疫疫区,救灾队也不许和家乡传消息,一切都是为了尽量减少接触,只能等疫情平息之后,再往外送东西。

    从重病人的数目来看,灾情的确是在转好,虽然送进来的患者还是九死一生,但总体数量日益减少,同时,整个晋阳城也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安静的夜晚:因为疫情是鼠只传播的关系,人们灭鼠的热情达到了高点,城内外的老鼠也被他们想方设法,用各种方式杀得差不多了。

    虽然因为接触疫鼠,又迎来了一拨小高峰,但这个高峰过掉之后,发病速度的确是每天都在下降,连重病厢房都从两三个逐渐变成了一个,平时差不多也就只有十五六人在这里了。救灾队甚至还可以为他们都搞个木板当床,而不是只能让大家都睡在稻草麻布袋上——这就等于是让人躺在裹尸袋上养病那。

    但是,葛谢恩能不能平安地活到送出这封信的时候,甚至看到母亲宽慰的笑脸,和她一起不尴不尬地坐下来重新吃一盘咖喱鸡腿饭呢?她也不知道,因为,在一个普通的上午,和她一起轮值的李哥,在搬运尸体的时候,突然间一头就栽倒在尸体上,砸出了一汪恶臭的污血,溅脏了葛谢恩的面镜。

    ——或许是因为最近太劳累的关系,李哥也突如其来地发起了高烧,葛谢恩随之也烧起来了,长期以来高强度的劳动,高浓度的接触,似乎终于击垮了他们的免疫系统,从他们的病情来看,他们都有很大的可能染上了鼠疫。

    第1087章 .葛谢恩险死还生

    “能确诊吗……按道理,潜伏期没那么长的,如果是的话,早就发出来了……”

    “用药……”

    “换衣服……一直在出汗……”

    “吐了……”

    “好像是见好,也或许不是……会不会是天花……不对,看她的手,她种的是最好的疫苗……注射的,不是吹鼻,天花免疫是持久的,而且晋阳天花疫苗接种得很普遍……”

    “凶险……”

    在葛谢恩的脑海中,这几日的记忆是非常模糊的,她从小几乎没有生过大病,就算高烧,也不会神智模糊,反而格外亢奋,大概烧个半天也就退了。对于病痛的经验和记忆,实则相当的浅淡,这几日她算是领教到了。

    那种持续不断的灼热和晕眩,仿佛是无穷无尽的——说是痛苦都感觉有点过于轻描淡写的折磨,实在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形容,葛谢恩估计她半路是晕过去好几次了,相对于那种头仿佛要炸开的痛苦,晕过去反而是一种保护。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这种痛苦中是如何宣泄的,是大哭大叫了,还是只能轻轻的痛苦□□,又或者完全进入谵妄,和那些垂死的,她见证过的病人一样,扭着躯体,恐惧地大喊大叫,挣扎着逃避幻觉中的神佛鬼怪,一个人就把厢房内的气氛带得更加鬼气森森。

    不过……她大概是熬过来了……这样的觉悟,随着一次次反复的清醒,逐渐清晰起来,成为了不言自明的认知:有力气思索这些,判断自己的状态,就说明她在恢复。鼠疫病人一般都是起病后直接糊涂到死,没有逐渐清醒这样回光返照的病程。

    所以,即便是鼠疫,她大概也是好了——知道前几日的折磨,不需要再来一遍,她也的确是松了口气,如果还要挣扎的话,葛谢恩真恨不得有人直接把她刺死,别再折磨她了,在痛苦起来的时候,什么家人、抱负,她什么都想不到,只想着快点结束这一切。

    说来真的奇怪,鼠疫疫苗也打了,之前最高峰的时候都没出事,为什么等病人都过峰了,反而得病了,好像连李哥也一起发烧了……

    这天傍晚,葛谢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恢复到可以思忖这种问题的程度了,这就算是恢复了有十之七八了,她转过头,发现不远处的那个床位已经空空荡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感想,只是默默地望着,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了这副景象背后的意思。葛谢恩慢慢眨了眨眼,撑着手吃力地坐了起来,探头看得更仔细了一些:那个背包也不在了。李哥……应该是没了。

    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现在似乎也没有恢复到足以悲痛的程度,一时间只是呆呆地望着空荡荡的铺位,过了一会儿,才凝聚起力气,试着下床——她想上厕所也想喝水,身上黏糊糊的,如果能擦个澡,那肯定就更好了。但葛谢恩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力气。

    “你醒了?”

    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救灾队的方哥,葛谢恩在救灾队是最小的,其余人几乎都比她大了十岁左右。方哥一边擦手一边走进来,“看来恢复得还不错——你别动,靠着吧,想干嘛就说,我来帮你。”

    葛谢恩想上厕所,想擦身,这都是方哥不便帮忙的,虽然她也不知道在自己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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