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第456章 思路打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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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这军主的成色,她会被逼到那份上么?谁让她不开心了,一个大岛船术横扫过去,还有什么矛盾啊?我看只剩下一坨血糊糊啦!”

    他说得有趣,众人想着那幅画面,也不由是哄笑起来,张宗子笑得咳嗽,指着张天如,半天才笑骂道,“最是你这巧嘴,不知要气死几个儒生才甘心,怎么,报纸上骂得不够,现在还要来折磨我们,要把我们笑死不成?”

    不过,张天如所言也是有理,买活军相对敏朝、建贼,自有其不可动摇的优势,最大的一点,便是谢六姐是从不需要担心治下反叛的,她施政的余地,也因此从容了许多,不必考虑人事中许多制衡权术的手段——这不是因为她比其余明君更贤明,而是因为她比其余明君更暴力得多了。

    倘若一个人打从幼年开始,便知道自己毫无悬念,将会统一天下,名留史册,那他当然也会从那时起便开始营造自己的形象,和泗水亭长那种四十多岁都不能肯定自己将来在哪,六十多岁不知道帝国的将来会是如何的人生经历相比,谢六姐看起来当然贤明得多,但谁的能力更强,这就是个很难得出答案的问题了。

    甚至于,张天如觉得,谢六姐为了打破血缘继承而放弃生育的举动,其实也并没有她表现出来得那样伟大,“生儿育女,为的无非是传承血脉,可六姐的真身,难道是此世的这具皮囊么?怕不是吧,若然如此,她又何必为了给这具皮囊留个血脉,耽误了治国繁务?”

    “自然,这也更省事儿,否则以咱们此时的民智,这孩子一生,确实也多了不少麻烦,不过她至少还是少说了一点——私以为,六姐不生孩子是真,但这到底是不是极大的牺牲,还不好说呢。”

    刺挑到这一步,玩笑的意味已经很淡了,有些客人已经有点儿紧张起来:并非人人都是张天如这样的狂生,六姐威名赫赫,开点玩笑可以,真要这样当真非议谢六姐的清名,他们也不敢轻易附和。

    “所以说,诸位老兄啊,你们便是拍马屁,也有些拍不到点子上。”

    张天如有些漫不经心地扫了众人一眼,将一桌子不同的神态尽收眼底,哼地嗤笑一声,取了一杯清茶,‘吱’地喝了,又磕了两粒南瓜籽,这才说道,“六姐之明,全不在你们所说的这几点上——这都不出奇!”

    “奇在何处呢?快说说。”张宗子笑容却依旧不变,反而更加浓郁,他有些好奇地看着张天如,催促问道,“别吊胃口,故作惊人态了,天如老弟,快说快说!”

    “便是奇在六姐对于道统的贯彻上!”

    张天如随手取来了张宗子放在桌上,预备着一会行令的筹筒,攥了一把筹子在手里,指着张宗子道,“宗子兄,这是你,张宗子,少年成名,家事丰厚,英俊潇洒、风趣幽默。”

    他每说一个张宗子的优点,便把筹子放下一枚或数枚,很快,这筹子越叠越高,成了一座小山,张天如又拿了一把筹子出来,“这是我小天如,家中有一份少少陪嫁,生得花容月貌——”

    他说陪嫁时,只放了一枚筹子,花容月貌连放了三枚,说到性格和顺,又只放了一枚,众人都笑了起来,叶仲韶摇头笑道,“我未闻好德如好色者!”

    张天如也微微一笑,将两座筹子堆让大家比较,张宗子自然远远高过天如娘,张天如道,“看,现如今我们差距如此之大,我配你算是高攀了,你恐怕不情愿,但不要紧,我这里还有筹码。”

    他取出一枚筹码,“你不必担心家里,家事全都我来操心。”

    “你可在外拈花惹草,我绝不过问。”

    “所生子嗣,都冠你姓,为你传承姓氏荣耀。”

    “家中钱财,由你做主。”

    每说一点,张天如便放下一枚筹码,到最后将将齐平时,方才住手,笑对众人道,“诸位,如今新式婚书,大概如此,大家的条件全都说出来,我有什么,你有什么,我不足之处,便由我让渡出的权利来换,众位说,我说得可对?”

    这是一个很直观的形式,而且也没什么不对的,婚姻本就讲究个男才女貌门当户对,这要不对,难道张宗子要娶个讨饭的老妪才对吗?众人都道是这个道理,张天如点头道,“好,我们再来看。”

    “我是地主,我有千顷地,不论水旱,我都有收成,我旱涝保收。”

    他放下一枚筹子,“我有功名在,我的田地不交税。”

    “我有本钱在,我可低买高卖,不吃粮价波动的亏。”

    “城里的粮铺就是我开的,因此,我得到良种也很方便。”

    “我知书达礼,博览群书,可从农书中得到先进的农术。”

    他每说一句,就放一枚筹子,桌上逐渐沉默了下来,最后,这座山比张宗子的还要更高,张天如又拿起一把筹子,“我是佃户,我有足够的力气。”

    他放了一枚筹子,随后便再没别的了,张天如看看众人,见他们没有要补充的意思,便继续往下放,“你可拿走我一成收成,我还能吃饱,只是结余少了些。”

    但差距依然悬殊,张天如再放,“你可拿走我两成收成,我还能吃饱,只是几乎没有结余了,我无法抵御荒年了。”

    “你可拿走我三成收成,我只能勉强吃饱了,农闲时我还要找活做。”

    “四成……我吃不饱了,孩子不能都养活了。”

    “五成……我会慢性饿死。”

    “六成、七成、八成——”

    张天如摆到第八成的时候,双方才勉强齐平,他叹了口气,以佃户身份自言自语,“总算是齐平了,这时候,交易仍然是平等的,可你说我会做什么呢?”

    他的手指,来到地主那边,将它的筹码轻轻推倒,“我会把你全家杀了,烧了,把地分了,再也不给你交租。因为在我们平等的交易中,蕴含了极限的,我不能承受的剥削,以至于当交易似乎趋于公平的时候,我得到的已经不够我活下去了。

    “——诸位,再回来看看婚书这两边。”

    张天如用修长的手指,钳起了天如娘让渡权利的那叠筹码,留了两枚,又拿起三枚拿起来晃了晃。“诸位,你们还觉得让渡权利而缔结的婚姻,是完全的平等交易,不存在剥削吗?”

    场面一片寂然,这些全是地主家庭出身的士人,个个面如死灰,一语不发,冯犹龙大睁双眼,有几分讶然地望着张天如,仿佛第一回认识他。张天如冷冷道,“现在,你们知道六姐为何绝不容地主存在,又为何要用自己的婚书来打样了吧?”

    “剥削社会的社会关系中,剥削无所不在,婚姻中,亦存在强者对弱者的剥削。”

    “而且,在没有调节机制的前提下,剥削一旦出现,在博弈中就常常趋于极限,这是人之天性,不信么?你们回想一下自己从小家庭中所见之女子,尤其是那些偏房小室,便可明白了。纵有一一得意者,其中多数,是否因为其筹码之少,而承受着这样极限的剥削?”

    他冷峻的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个个挪移过去,竟有不少士人狼狈躲闪,不敢对视,张天如嘲讽一笑,将那几枚筹码丢回签筒里,又摇了摇,听其哗哗作响,“六姐所为,便是要把这些筹码,从局中挪走,告诫所有局中人,虽然剥削无法避免,但博弈筹戏,必须经由衙门干预,留有一条底线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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