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难哄,那不哄了: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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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没有那么浓烈地生出想要逃离陈怀衡的心,可是,她意识到,如果下半辈子,都困在乾清宫里头,那倒不如现在死,也不用慢慢死了。

    卿云听到妙珠絮絮叨叨的话,也觉心酸,忍不住背过身去拭淚。

    妙珠抱住了卿云,她靠在她的身上,道:“姐,你别哭啊,其实也不苦了,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的事了。”

    说什么过去这么多年,过去这么多年就能忘了吗。

    卿云终于没再劝她了,没劝她不要再去对陈怀霖生出什么念想,也没劝她什么活下去不活下去的话。

    有些人,走到如今,真的是已经尽了力了,你再去逼着她继续走下去了,那也是一种残忍。

    主殿那处,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散,今日这场雪落得确实及时,给陈怀衡提供了一定的便捷,这场会议之后,新政的方针已经基本有了大概,人选也基本确定,等今年过完年后,就先从户部派些人去丈量田地。

    本朝自前朝时土地兼并就已十分严重,小民要纳天下之税,可地主豪绅所兼土地数不胜数,若长此以往下去,不出多久,便是不用外敌,大昭自己也能从里头先烂掉。

    在前朝,还有一个重大问题,便是宗禄,皇生皇子,皇子又成王爷,王爷又生小王爷的,王、郡王又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群体,这些人都要岁禄,上至万石,下至百石,巨大的开销也足以支空国库,不过,本朝相较于前朝已经好上太多,先帝的兄弟也不多,现存的皇子王爷娶妻生子的更不多,这事本也要议,后来户部的尚书拿着算盘算了算,最后还是算了。

    关于田地一事,便先如此,从年后开始就要慢慢推行下去,先去查地,再进一步进行清算。

    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便是考成法。

    前任林首輔在世时,曾提过这个,他活着时,考成法推行过一段时日,他让六科监督六部,而他监督六科,这样一来,便将全体官員监督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然而,他不是律法,仅凭一人也无法做出绝对准确又客观的判断,所有官員的罢黜升迁全在他一人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也招致了全体官员的记恨。

    就这样,考成法没能推行多久,随着林首輔的弃市一起被废除了。

    而今陈怀衡再提起考成法,让他们又重新想起了被前任首辅支配的恐惧,严密的考核制度曾叫那些在场的几位阁老都觉苦不堪言,就连现任首辅陆鸿仪也深受毒害。

    相比已经故去的首辅来说,皇帝的手段只会比他更加狠辣一些,考成法遭致了所有官员们明里的反对,他们不想再让当初的悲剧重演。

    不过,好在陈怀衡今日的重心还是放在丈量土地之上,在那些阁员坚决地否定了考成法后,他再提出丈量土地一事便轻松了许多。

    皇帝和群臣进行了一个月的拉锯,陆鸿仪期间不是没有想过法子阻挠,可在最后,这事论定,就还是只能由着他亲自提笔拟章,写定了章程。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当官的呀,哪里拦得住铁了心的皇帝?

    等人散完了之后,妙珠回了主殿。

    他心情瞧着不错,手肘撑靠在桌案上,手腕托着下颌,他问她道:“早上和卿云去挂灯笼了?”

    “嗯。”

    他自己不是都瞧见了吗。

    陈怀衡道:“落雪了,年快到了。”

    陈怀衡说起了闲话,妙珠收拾着底下那些人用过的茶盏,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直到陈怀衡道:“过些时日带你出宫瞧瞧。”

    临近过年的那段时日是京城最热闹的一段时日了,上回既说带她出宫看看,那自也不是临时兴起哄骗她的。

    陈怀衡没那闲功夫专门说些讨人开心的去哄人,他也不会。

    刚好他也久没出宫了。

    妙珠听到他的话,臉上也浮现了几分喜气,听说能出宫了,瞧着很是高兴。

    陈怀衡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却问她:“真高兴假高兴?”

    他不知道自己近段时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连他都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妙珠分明分明这般顺从他了,他却又想着法的不放心她,总觉她心中还有些旁的念头。

    疑神疑鬼不是一个好习惯,很多的皇帝在晚年间都曾因为这个毛病犯下过不少过错。

    他才十八岁。

    怎么也开始这样了。

    陈怀衡在此刻更加清楚的意识到,妙珠她确实影响到了自己的心神。

    他再不承认,也必须承认。

    妙珠听到他的话,笑得更真切了一些,她道:“自然是真高兴,陛下不是知道的吗,奴婢也很想出宫看看的。”

    她先前和他说过的,可是,他说,你出去就只要挨打的份,就不要再想了。

    所以,妙珠便也没能再想过那件事了,可现在陈怀衡既主动提起,她不去也白不去。

    陈怀衡听到这话,终也噤了声没有再问。

    到了傍晚的时候,外头的雪已经堆上了厚厚一层,夕阳落在银白的雪堆上,洁白与火红的夕阳交错,呈现出一片旖旎的色调。

    陈怀衡似也没有忘记继续让妙珠讀书一事,今晨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他便又腾出了空,用过晚膳后,就让妙珠搬了条凳子坐在他的身边,桌案很大,把奏折腾去一旁,空出了大块的位置给她。

    妙珠看着书,却心不在焉。

    陈怀衡转眼瞥她,见她的心思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手指头扣弄着书页,眼睛也不知提溜转哪里去了,若非是他还坐在旁边,她怕早就趴下睡觉了。

    这便又让陈怀衡弄不懂她了。

    从前死活都要讀,抄了大半天的书也要讀,可现在再给她讀,竟提不起一点兴致。

    陈怀衡揪了一把她的臉,硬生生把她飘走的思绪扯了回来:“叫你读书,你又在想些什么?”

    妙珠被他扯去面向了他,听到陈怀衡的话,竟笑了笑,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陈怀衡道:“小傻子,想到了什么东西笑成这样,说出来叫朕也乐一乐。”

    妙珠就像是寻到了什么高兴的事,脸上那笑,情真意切,看得都晃人眼。

    妙珠道:“陛下不是说,奴婢不用读书的吗?陛下不是说,礼义廉耻,奴婢维持不起吗?”

    从前的时候,要她读书的是他,后来,要她别读书的也是他,到了现在,他又要她读书。

    阴晴不定是他,反覆无常也是他。

    陈怀衡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些许,他现在可以确定,妙珠就是故意在刺他。

    他道:“从前的事又何必翻来覆去地提,我现在要你读,你读就是了。你同我算旧账?那从前的时候你又总说,‘陛下是我的天’,你现在又可曾真的全心全意将我当做你的天了?”

    他半是责难半是质问,这些事情从他那张颠倒黑白的嘴巴里面说出来倒像是妙珠的错了。

    妙珠晓得他无耻,可现下还是被他这话弄得气结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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