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11、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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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无执本想着入夜回胡杨村,哪知中途又出了些事情。朝邑县县令陈文远听说了婚书一事,怀疑他的身份,派人请他去县衙问话。

    他早有准备,让陈文远放下的戒心的同时,得到了允诺。约莫来年初春,等知府下县乡巡查,陈文远就会引荐他去州学。

    与陈文远交锋完,天好巧不巧下了暴雨,回村一事只好搁置下来。

    后来连续几天,他忙得抽不开身,将温幸妤的事就暂且抛到脑后。

    直到又过了七八天,他才有了些空闲,想起来要回去一趟。

    十月初的天彻底冷了,天阴沉沉的,路上的草木枯败了大半,半黄不绿的叶子缀在树枝上,在北风下晃晃悠悠,飘然落下。

    回到胡杨村时,时辰已晚。

    天际浓稠如墨,疏星淡月。

    祝无执翻身下马,将马儿栓在门口的梨树上,踩着满地枯叶进了院门。

    院子里黑漆漆的,唯独东厢房亮着一盏微弱灯火,里面却不见那道纤细的身影。

    祝无执的手搭在剑鞘上,环顾四周。

    屋檐下晾着的菜干自簸筐洒落,墙角放着鸡蛋的箩筐侧翻,鸡蛋碎了一地,蛋清蛋黄沾着尘土,滴滴塔塔顺着台阶往下流。

    “温幸妤?”

    他低唤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耳边的风声。

    祝无执皱了皱眉,不确定是周王两家的人寻到了此处,还是说发生了什么其他变故。

    他阔步走到檐下,一把推开了厢房门。炕沿小几上放着做了一半的香囊,针线却落在炕上,显然是着急做什么,才随手丢下。

    青年脸色微沉,思索几息后,走出厢房。他绕过堆柴的夹道,推开前往屋后的一道小门,脚步微顿。

    月色苍冷,女人背对着他,挎着竹篮,弯腰捡拾着地上七零八落的菜。

    背影萧瑟可怜。

    小小一块菜地,布满深深浅浅的凌乱脚印,刚抽穗的萝卜苗,被人碾进泥里,有些长好的菜,或被人拔下来,或踩倒折断。

    祝无执记得,刚来胡杨村时,温幸妤就忙里忙外的开垦了屋后的小片菜地,还养了鸡。

    后来偶尔在饭桌上,她会指着盘子里的菜,说那是她种的。说这些的时候她不同于以往的胆怯和小心翼翼,眼睛亮晶晶的,连同眼睑处的小痣也跟着晃动。

    每当她提到这些一副满足样子时,他都很嫌弃。

    他不懂怎么有人能因为一块破菜地,和几只呆愣愣的鸡鸭,就能心满意足,高兴不已。

    真没出息。

    可现在,这块菜地被人糟践了。

    他沉默着站了一会,朝温幸妤走过去。

    “别捡了。”

    冷不丁的一声,温幸妤吓了一跳,转过身看他。

    银辉洒落,女人白皙的脸颊上有几道蹭破皮的印子,额头还肿起个青色的包。

    待看清是祝无执时,温幸妤同他冷漠的凤眼对视了片刻,呆愣几息后,沉默垂下了眼,声音低低的,却很平静。

    “你回来了。”

    “吃过饭了吗?我再捡一些就回去做饭。”

    说完,她转回头,继续一步一弯腰的捡那些被人拔下来的菜,好似浑不在意脸上的伤,和一地狼藉。

    祝无执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作声,也没有离开。

    半晌,他鬼使神差的,几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将人强行转过来,视线落在她腮边的泪珠上,旋即转开。

    “我说,叫你别捡了。”

    温幸妤挣不开他的手,只好扯出个笑。

    “我没事的,你不用管我。”

    嗓音闷闷的,含着浓重的鼻音。

    祝无执薄唇紧抿,松开她的手腕,问道:“发生什么了?”

    温幸妤用干净的小臂,蹭掉眼泪,平静回道:“没什么,不过是村中孩童顽劣。”

    面对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她能怎么办?阻止不了,也不能去找他们父母说理。

    就算去找了,他们也只会说一句和孩子计较什么。

    赔礼道歉是不可能的。

    她不是傻子,五天前这些孩子第一次上门捣乱时,她就猜到是刘禄的父母花钱支使的。

    刘禄自作自受被羁押,赔了银子,刘氏夫妇又莫名摔断了腿。他们把这些怨都算在了她头上。

    趁着祝无执多日未归,家中只有她一介弱质女流,于是花了铜板,支使孩童上门胡闹。

    温幸妤不是没想过找上门去,可息事宁人的心,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她不相信自己能处理好这件事,甚至觉得就算计较了,换来的也不过是变本加厉。

    祝无执听完她说的话,很快明白过来其中缘由。

    他有心嘲讽几句她软弱,却在看到她强忍着伤心的神色时,转了话头。

    “都是些不值钱的,没必要捡,回吧。”

    温幸妤看了眼菜地,心中实在难受。有心辩驳几句,最后却还是选择沉默。

    须臾,她点了点头,挎着竹篮,默默跟在祝无执身后。

    回到厢房,祝无执径直跟了进去。

    昏黄的油灯下,他彻底看清了女人脸上的伤痕。

    不止脸上,膝盖处的裙布也磨破了,渗出点血丝。

    想必是阻拦那些孩子时,被推倒在地。

    屋子里一片沉寂,温幸妤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杏眼微垂盯着脚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准备起身去煮饭,祝无执忽然一言不发出了厢房。

    温幸妤抿了抿唇。

    不愿意理她实属正常,她那么窝囊,受了欺负,都没有勇气找上门去讨要说法。

    祝无执出身高门,向来随性而为,自是看不惯她这副没出息的做派。

    温幸妤疲惫靠到椅背上,不免有些自厌。在国公府时,同住的玉棠姐姐经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或许是她真的惹人烦,所以才会有人看不惯,上门欺负自己。

    她坐了一小会,吐出一口胸腔里的浊气,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收拾好情绪,准备去煮饭。

    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拿着方雪白的布子。

    她愣愣抬眼,只见青年去而复返,一只手端着铜盆,另一只手拿着个煮熟的鸡蛋。

    “擦脸,然后用鸡蛋消肿。”

    温幸妤愣了一会,才轻声道谢,接过他手中半湿的布子,将脸上伤口的血污蘸擦干净。

    祝无执坐在木桌另一端的椅子上,猝不及防开口:“为什么不去讨说法?”

    她动作顿了一下,将布子放回铜盆,拿起了桌上的鸡蛋,慢吞吞剥壳,语气听起来轻松无所谓。

    “几个孩童罢了,没什么可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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