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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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其中一户旱地时,恰遇一赤一白两道身影朝这边走来,是姚半雪和朱又华。

    姚半雪今日未着官服,一身白色的广陵长袍,衬得整个人霞姿月韵,如圭如璋。

    见了唐璎,他似乎并不意外,微微一颔首,转眸看向干旱的地。

    朱又华本就带着一身晦气而来,眼下的黑影似乎比以往更深了,那件赤色的官袍挂在他身上显得颓丧不堪,如今见了那蛇鳞般开裂的土地,两眼发黑,脚下一软,险些跌到姚半雪身上,却又被他嫌恶地躲开了。

    田利芳拿着铜梃试着往缝隙深处探了几许,遗憾地朝唐璎摇了摇头。

    看来还是探不到水源

    “去别处看看吧。”姚半雪镇静地开口,眸色幽深如潭,带着唐璎、朱又华、以及田利芳三人一同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在乡间的小道上,车帘掀开,唐璎只觉一颗心狠狠地沉到了谷底——

    一路上,除了田利芳提到的那四块田外,诸县剩余的农田竟也荒废了大半,马车所过之处惨不忍睹,曾经五谷丰登、穰穰满家的乡野如今只剩一片荒芜。

    “怎么会这样……”

    田利芳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我今早过来的时候还只荒了四处,如今这……”

    没有人能回答他,众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眼中闪烁着被未知支配的忧惧之色。

    路过其中一片荒地时,唐璎突然灵光一闪,大喝道:“停车——”

    车夫应声停下,转头看向姚半雪,未等他发话,唐璎已经跳下了马车。

    她只身走在荒地里,突然顿住脚步,俯身扯了一根枯草放入口中,细嚼之下,一阵熟悉的馨香盈满鼻腔。

    果然!

    她又扯了一把草,正欲细尝,却被一只手粗鲁地打掉了。

    唐璎皱眉,抚了抚发麻的虎口,不解地望向那只手的主人。

    因走得太快,姚半雪轻微地喘着气,胸口上下浮动着,白玉般的耳垂上泛起浅浅的赤色,眸中的凛光却似要将她击穿。

    “你又想效仿神农氏?”

    他脸色看起来阴沉沉的,跟上回她尝草后的神情如出一辙。

    唐璎不解,“大人既然说过草中无毒,为何要阻止我尝试?”

    姚半雪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静默地看着她,脸沉得似要滴水,眸中划过一缕黯然。

    “以身试毒,愚不可及!”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劲,然而此间事急,唐璎早已无暇他顾,想到那句“香肥有问题”,忍下不忿问他:“似诸县这般荒景,也是那香肥所致?”

    眼前的女子微蹙着眉,眉目秀致,面容柔婉,清炯的鹿眸中障满了惑色,朱唇一张一合地翕动着,是这满目疮痍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姚半雪心念微动,愈发觉得口干舌燥,心中烦闷不已。

    他说没毒她就信了?

    比起自身安危,她似乎更关心案件本身,独自尝枯草便罢了,竟还想套他的话!

    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一股恼意,姚半雪散开折扇,淡淡地睨向她:“清吏司的田大人不是你的知音么,香肥有没有问题,你去问他便是,毕竟于农田水利一道上,他才是大家。”

    唐璎兀自焦灼着,并未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闻言道:“那些农田利芳一早便看过了,尚未寻到根由。”顿了顿,又道:“此事莫非同易显有关?”

    辛老五一案,她曾怀疑过易启温,姚半雪却说香肥的问题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再加上姚半雪近几日又老往易府跑,唐璎便将怀疑的目标转向了易显。

    她问的认真,岂料对方只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有证据么?”

    唐璎语塞,一时竟想不到反驳之词。

    两厢僵持间,张小满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

    唐璎心下一咯噔,忙问:“怎么了?”

    张小满却并未搭理她,一双圆溜溜的犬眸焦急地望向姚半雪,“今日一早,泗水县的良田几息之间尽数干裂,裂痕之深可达十数尺,曲阜、毛阳一带亦是如此!如今山东境内,草皮俱枯,庄稼俱尽,百姓骚乱不止,已有好几家佃户闹到衙门去了,人太多,我们拦都拦不住!!”

    张小满喘着气,额头上不断冒着汗珠,她跑得疾,又一连说了许多话,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姚半雪见状,自马鞍旁卸下一只水壶递给她:“先喝口水。”

    张小满接过,眸中染上些许羞窘之意,瞥见一旁的唐璎,上扬的嘴角瞬间就僵住了。

    今早事发后,她接了消息便欲去府署寻姚半雪,到了却发现他不在,听推官说他去了诸县,便又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到诸县后没多久,她便远远地瞧见了朱知府的马车,还有不远处一青一白两道身影。

    烈日下,一身白衣的姚大人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冷若皎月,那双清锐的寒眸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绿衣女子,见她撷着枯草,瞳中闪过焦急和愠怒,还有一丝别样的情绪。

    那情绪很奇怪,她说不上来,却莫名让她不太舒服。

    张小满只觉得那样的姚半雪很陌生。她陪伴大人近十载,印象中的他总是淡淡的,一副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可是那个章寒英,却屡次让大人的情绪有了起伏。

    如此,也不知是好是坏。

    她这样想着,一颗心也逐渐冷凝了下去。

    听了张小满带来的消息,朱又华几近晕厥。

    地旱一事波及颇广,大部分郡县的农田均处于他的辖区内,他便是想讹人也无处可讹,只能可怜巴巴地将目光投向姚半雪。

    姚半雪却只是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一副不欲插手的模样,无法,他又将眼神转向唐璎。

    唐璎抬眸问他:“起初小易大人将肥料下发给村民时,辛老五可是头一个试用的?”

    朱又华疑惑:“你怎知道?”

    果然如此。

    唐璎摇了摇头,道理很简单,辛老五既是最早使用香肥的那一户,土地自然也会最先出现问题,若按这个趋势

    她叹息一声,“不出一个月,青州府,乃至山东省所有的良田皆会变成如今这般光景”

    一旁缄默不语的姚半雪脸色亦十分凝重,显然也同意她的猜测。

    朱又华听言大惊,忽觉头脑昏胀,脚步也变得虚浮,有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偏偏底下的差役又来报,“大人!不好了!安丘县的百姓们开始闹事儿了!”

    他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强自镇定道:“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差役急道:“安丘县那头有好些良田几日前便出现了异状,不少百姓已经断粮近两日,他们大都是些绝户,平时囤积不多,地里又实在结不出一粒米,这会儿正饿着肚子蹲在粮仓门口抗议呢。”

    朱又华深吸一口气,厉声道:“县衙那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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