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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迫嫁疯骨》 30-40(第24/26页)
态度稍稍缓解了紧张的气氛。
百姓们虽然心中骇然,但有钱可以白领,赵昱又素来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他们看着满地流淌的鲜血和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以及节度使府士兵冰冷的目光,谁也不敢多言,拿了铜钱道谢后,便匆匆低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刚刚还是悠闲听书之地的修罗场。
崔韫枝依旧僵坐在原位,脸色苍白如纸。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惊变,阿史那摩咽喉喷涌的鲜血,沈照山冰冷杀伐的眼神……一幕幕在她脑中翻腾。
然而,比这血腥场景更让她心神剧震的,却是沈照山那轻描淡写、却又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内子”。
这两个字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印在她心头,让她在惊惧之余,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阵热意,耳根都红透了。屈辱、后怕、惊疑……种种情绪交织,最终都化作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复杂心绪。
她偷偷抬眼看向沈照山。
沈照山已经站起身,正垂眸整理着袖口,动作从容,仿佛刚才当众射杀一部首领不过是拍死了一只扰人的苍蝇。
他察觉到崔韫枝的目光,侧头看来。
那双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的杀意已经平复,恢复了惯常的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她的脸,而是直接握住了她放在膝上、仍在微微颤抖的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带着薄茧和灼人的温度,将她冰凉的手指完全包裹住。
“没事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重伤初愈后特有的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有力,“乌桓……跳梁小丑而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阿史那摩的尸体,语气平淡无波,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了然于胸的事实。
“关外苦寒,冬雪未消,他们自顾不暇,没胆子也没力气现在找麻烦。”他拉着崔韫枝站起来,牵着她绕过那滩刺目的血迹。
至于那雪山下的铁矿……
开春就能听见锻铁声了。
新铁铸的刀,即将亮于天幕之下。
乌桓部虽曾是盟友,但反复无常,觊觎昆戈已久。阿史那摩此番前来,名为合作,实为试探和勒索。沈照山先前隐忍周旋,一是伤势未愈,二是冬日确实不宜动兵,乌桓地处更北,春季来得更迟,给了沈照山喘息和准备的时间。
而鹰愁涧下发现的新铁矿,如同天降助力,一旦开春开采冶炼,昆戈军备将得到质的飞跃。
一直以来困扰着鸷击部的东西,即将化作飞尘。
况且这贼子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崔韫枝身上。
沈照山想到方才这人看着崔韫枝的眼神,又觉得将这人喂狗实在是便宜了他。
崔韫枝被沈照山拉着径直下楼。
赵昱已处理完现场,恭敬地候在马车旁。马车驶离了那片血腥之地,穿过喧闹渐起的街市,回到了戒备森严的燕州节度使府。
崔韫枝一路被沈照山牵着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乱如麻。脸颊的热度尚未完全褪去,“内子”二字和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仍在脑中交替闪现。
她低着头,任由沈照山拉着她穿过熟悉的府门、前庭、回廊……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后院居住区域时,崔韫枝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拽住脊骨,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抬头环顾四周。
深秋的阳光穿过雕花的窗棂,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回廊的朱漆柱子,檐角悬挂的铜铃,庭院中那棵枝干虬结、已有百年树龄的古柏……甚至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混合着松木、墨香和淡淡兵戈铁锈的独特气息……
这一切……这一切为何如此熟悉?!
不可置信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崔韫枝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刚才在客栈时还要惨白。她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却与幻境中那个血雨腥风、白骨铺地的“将军府”一点点重叠起来。
是了!是那些模糊的轮廓,是那种相似的布局和气韵。
虽然眼前的节度使府更加宏大、规整,少了那份破败和血腥,但那份骨子里的肃杀和厚重感,尤其是这条通往内宅的回廊……竟与幻境中她奔向那个小院时的路径惊人地相似!
“怎么了?”沈照山察觉到她的僵硬和异常,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他微微蹙眉,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翻涌的惊骇和恐惧。
崔韫枝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颤抖着手指,指向周围的建筑和回廊深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里……这里和……幻境里的将军府……好像……太像了……”
沈照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梁柱、飞檐、庭院。他的眼神骤然深邃起来,仿佛瞬间沉入了某种遥远的记忆。握着崔韫枝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某种关联。
这个回应如同巨石投入崔韫枝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
她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求证和更深的困惑:“为什么?这里……难道是……”
沈照山没有立刻回答。他拉着她,没有走向内院,反而转向了回廊深处一个相对僻静、栽种着几丛修竹的角落。这里的光线稍暗,更添几分沉静。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崔韫枝笼罩。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沉沉,仿佛要穿透她的眼睛,看到那场幻境中的一切。
“怕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抬起另一只手,不是抚摸她的脸颊,而是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有些粗粝地擦过她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一滴冰凉泪珠。
崔韫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颤,下意识地想后退,手腕却被他牢牢攥住。
“不是幻境。”沈照山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揭开尘封记忆的沉重,“这府邸……是在旧燕州镇北将军府的原址上重建的。”
崔韫枝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镇北将军府……那幻境里血雨腥风的府邸,沈照山童年噩梦的根源,竟然……就在这里?就在他们脚下?
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幻境中那满地的尸体、小男孩绝望的哭喊、女人决绝离去的背影……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与现实中的回廊、古柏重叠在一起,让她头晕目眩。
沈照山看着她瞬间失血的面容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手臂一紧,将她更稳地禁锢在自己身前,阻止了她后退的动作。
他低头,额头几乎抵上少女的额头,灰蓝色的眼眸紧紧锁住她惊惶的瞳孔,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安抚的强调:
“都过去了,崔韫枝。”
“现在住在这里的人,有赵昱、赵昱的妻子,节度使府上的奴仆,那些被悄悄救回来的难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小脸,最后落回她眼中,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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