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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迫嫁疯骨》 80-90(第13/19页)
就在崔韫枝心神剧震之际,柳清源身后那片被火光映照出的、更深沉的阴影里,传来了轮椅碾过碎石地面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一个身影,缓缓从阴影中滑了出来。
那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他身形瘦削,脸色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睛。那眼神阴冷、黏腻,如同毒蛇的信子,牢牢地锁定在崔韫枝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嘲弄,以及一种刻骨的怨毒。
崔韫枝的目光与那阴冷的视线相撞,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窜起,头皮阵阵发麻。这张脸……这张脸她见过,虽然比记忆中更加枯槁阴鸷,但那轮廓,那眼神中熟悉的、属于昆戈王族的傲慢与狠戾……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往下移,落在他盖着厚厚毛毯的下半身。毯子下,本该是双腿的位置,此刻却是空荡荡的,毫无支撑地垂落在轮椅踏板上。
是他……是他……
沈照山当时那个只断了一条腿的二哥!他不是应该早死了吗?
冷汗瞬间浸透了崔韫枝的后背,黏腻冰冷。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神医谷……这个她以为固若金汤、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竟然早已从内部被蛀空,不仅被叛徒掌控,甚至还成了叛部残孽的巢穴。而她,竟然主动送上了门。
她看着那个刚刚引她入谷、一派天真无邪的小男孩,此刻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柳清源身边,脸上那纯真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微笑,那黑色的瞳孔一下子变得涣散。
柳清源看也没看那孩子,只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通体漆黑的小瓷瓶,熟练地倒出一粒猩红色的药丸。那男孩如同训练有素的傀儡,立刻张开嘴,任由柳清源将药丸塞了进去,然后机械地吞咽下去。
药丸入喉不过片刻,男孩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眼球上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随即发出一声尖利刺耳、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喊,然后猛地转身,像一只受惊的野兽般,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飞快地窜入了旁边的黑暗草丛中,消失不见。
这一幕诡异而可怖,彻底击碎了崔韫枝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失去双腿的男人坐在轮椅上,看着崔韫枝脸上血色尽失、冷汗涔涔的模样,枯槁的脸上缓缓扯开一个令人作呕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笑容。
“殿下……别来无恙啊?真是……好久不见。”那语调拖得长长的,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这声“殿下”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崔韫枝的心脏。
巨大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这儿完全没有别人,谷里其他人不知道还活着没有,前有叛徒师叔,后有残党死敌,四周是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山谷……
就在这千钧一发、窒息般的绝境之中,崔韫枝的目光,蓦地扫过巴图尔和柳清源身后,方才自己进上的小路。
一个极其大胆、而又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射出的火星,一闪而过。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神稳下来,然后朝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小径方向,发出了一声充满惊喜、无比清晰而嘹亮的高喊:
“沈照山!”
这声呼喊,如同平地惊雷。
正带着阴冷笑意欣赏她恐惧的巴图尔,脸上那恶毒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收缩,一抹深入骨髓的、混杂着巨大恐惧的惊骇之色瞬间爬满了他苍白枯槁的脸,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扭头朝小径望去。
而柳老头脸上的从容伪善也消失了一瞬,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身体下意识地紧绷,同样猛地扭头转身。
几乎是一刹那的事情。
崔韫枝动了。
*
墨香在温暖的室内静静流淌,沈照山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摊开的宣纸上,是沈驰羽刚临摹的几行《千字文》。少年挺直了小小的脊背,握笔的姿势已初具风骨,神情专注。
沈照山的目光落在儿子稚嫩却已显刚劲的笔迹上,试图将心神沉入这教导的日常。
指尖下光滑的紫毫笔管触感冰凉,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悄然滋长、越缠越紧的躁意。
自崔韫枝离开后,这感觉便如影随形,白日尚可被繁杂事务强行压下,一到独处或面对与韫枝相关的点滴时,便如潮水般汹涌。
他强迫自己凝神,看着沈驰羽一笔一划地写着“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忽然,沈驰羽停下了笔。
他并未抬头看父亲,小小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敏锐。
他盯着自己稍显稚嫩的笔墨旁那几个依旧笔力虬劲的字,沉默了几息,然后抬起清澈的眼眸,望向沈照山,声音平静而笃定:“爹爹,你今日心不静。”
沈照山微微一怔。自认已将那份焦躁藏得极深,笔下的字迹在外人看来依旧沉稳有力,锋芒内敛。但沈驰羽却像一面最澄澈的镜子,轻易映照出了他心底深处那无法平息的波澜。
他看着儿子清澈却带着担忧的眼睛,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中一直无意识摩挲着的狼毫搁回笔山上,冰凉的青玉触感也未能驱散指尖的燥热。
“嗯,”沈照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爹爹的不是。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沈驰羽懂事地点点头,并无异议。他也放下自己手中的小号紫毫笔,准备将其归位。就在他小手握着笔杆,要将笔尖探向笔架上的瓷环时——
“嘶!”
一声短促的痛呼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沈照山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瞬间便倾身向前,目光捕捉到儿子迅速缩回的小手。
只见沈驰羽白皙幼嫩的食指指尖上,赫然冒出了一颗鲜红的血珠。一根极其细小、几乎肉眼难辨的竹刺,不知何时从笔管的接缝处探出,深深扎进了肉里。
那一点猩红在孩童粉嫩的指尖上显得格外刺眼。
“驰羽!”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脖颈,让他几乎窒息。
“无妨,爹爹,只是小刺……”沈驰羽忍着疼道。
“来人!速传大夫!”
书房门被推开,侍从应声急步去请府中医官。
就在这时,被沈照山握着小手的沈驰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另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揪住了沈照
山深色的衣袖,指节用力到泛白。
“爹爹……”沈驰羽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溺水般的微弱气音,小脸在瞬间失去了血色,连嘴唇都微微发白,“我……我们……能去找娘亲吗?”
他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脆弱和依赖:
“不知为何……我、我现在有点儿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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