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逃荒路: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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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瘦削的身影站在那儿,苍白的指尖抵着唇轻咳。

    身后的侍女忙上前替他披上狐裘。

    “张德天,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

    这道声音温润轻柔,可传到张管事,张德天耳朵里却堪比催命符。

    他身体僵直,冷汗瞬间就掉了下来。

    跟着这位主也有些时日了,没少见识过他的手段,自然听得出他语气之下的危险意味。

    张德天立马跪着匍匐在地,语气急切地求饶:“公子明鉴!下官定督促工匠改良配方,绝不敢误了大事”

    他身后的小厮也跟着慌忙跪下,整个人都快抖成筛糠了。

    景容不说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张德天看着那狐裘扫过自己的手背,恍若如毒蛇滑过,汗毛都竖起来。

    他脸色煞白,佝偻着腰仿佛有千斤重,一点抬不起来,觉得自己今日怕是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双马靴出现在他眼前,武波不屑嘲讽的声音从顶上传来。

    “昨夜你出了大纰漏公子都未曾怪罪于你,今日又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公子为何还要留你一命,听好了!明日是最后一次机会,要是再不成”

    未尽之语,让张德天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中快速清醒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待车驾远去,张德天瘫软如泥,整个人跌坐在地。

    他身后同样跪着的小厮赶紧爬起来搀扶他,出声劝道:“老爷,明日我们还有机会。”

    张德天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任由小厮替他拍打着膝盖上泥屑,跟失了魂似的。

    “也就是多一日的活法罢了,明日我哪能交得出让那位满意的结果啊。”

    他说着真是有些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当真是个无比烫手的山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来以此博个前程,如今前程没着落,命倒是快落了。

    小厮扶着他的手臂,凑过来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嗓音说道;“老爷,不然咱们逃吧,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自己搏一搏,如今时局乱成这样,咱们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未必能找得到咱们”

    张德天猛地瞪大双眼,本想叫他住口,却怎么也说不出,只得听完小厮的话。

    他胸口剧烈起伏:“可是家里——”

    小厮再次开口劝道:“老爷!若是您你觉得大夫人他们能好得到哪里去呢!”

    张德天的眼神几经变换,最后咬了咬牙:“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小厮是他的心腹,原先也是想在家主身边求个前程,如今瞧着是不成了,自然也不想白白将性命丢在此处,忙将自己想出的计划一一道出。

    张管事的喉结剧烈滚动,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消失。

    这边主仆二人的计划外人不得而知。

    景容回到居所后便咳个不停。

    侍女连忙去给他烧起银丝碳,再添衣倒水,熬药,十几个人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忙活开了。

    “公子今日就不该亲自前去,”武波粗声粗气地说,“张德天那厮怕也没在用心做事,砍了省事!”

    景容轻唤一声:“武波。”

    被唤到名字的人瞬间噤声,室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的声响。

    景容闭目靠在软枕上,眉间微微皱起,身后的侍女便小心翼翼地上前替他揉起了额角。

    “昨夜是怎么回事?”景容的声音带着倦意。

    一直都沉默不言的卢绍站了出来,恭敬道:“壁州眼线来报,宁竹与温家人往这边来了,属下不放心,让武波带人彻查。”

    景容倏然睁眼,目光晦暗不明,嘴角扬起笑意。

    “她来了?”

    卢绍犹豫一瞬,还是拱手道:“不是她。公子放心,属下绝不会让闲杂人等靠近此处。”

    “可惜。”景容轻叹,苍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语气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遗憾,“真想看看是否与我梦中一般。”

    他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

    一年前开始的梦境如附骨之疽。

    从涉州地动开始,蛮族入侵边关告急,朝中宿将凋零,新锐难堪大任,老皇帝迫不得已下旨,命宗明川领虎符出京御敌,亲手让“战神”之名响彻天下最后又亲眼看着自己的江山落入别手。

    而景容自己,最后看见的是城墙上那支穿喉而过的箭。

    如今涉州已毁,京城已破,在他的操纵下梦境的轨迹已全然走样,不知道那个始终看不清面容,名叫“宁竹”的人,还会不会立于城墙将他射杀。

    真是叫人期待。

    “公子?”卢绍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

    景容摆摆手,侍女立刻捧来药碗。

    浓黑的药汁倒映着他唇边露出的浅笑

    塌了半边的灶房里,宁竹正盯着跳动的火苗出神。

    很巧,她心中确实是在想着该怎么杀了景容。

    王婆去张罗采购事宜,灶房无人看管,倒让她得了清闲。

    她寻思着该怎么想办法见到景容,若是要强行杀进去也不是不可,只是对方人着实多,还有火药,莽撞而去说不得会受伤……

    “砰!”药包砸在案板上的声响惊醒了她的思绪。

    武波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快点熬好!”

    宁竹眼睛微眯,捧着两包药站起来。

    这样机会不就来了。

    熬药的锅子和火炉昨日特意被人丢了出来,没放在灶房里,倒是完好无损。

    宁竹洗干净,便在屋檐下熬着,等药好了便端给武波喝下,像昨日一样跟在后头。

    照常是穿过那片蜿蜒的路。

    昨日宁竹观察过,路上会经过管事们的居所,那儿有一个马厩,安排值守的人不算多,最是方便动手。

    宁竹埋着头,随着越来越走近那条路,她的手也拉住了袖箭的开关,对准了武波的心口。

    前面的人浑然不觉阎王正在对他招手,仍旧大步往前。

    转过马厩的拐角,宁竹突然“啊啊”惊叫两声,身子向前栽去。

    武波条件反射般转身,怕药给洒了,用手虚抬了一下木盘。

    “你这哑巴,怎么路都不会走!”

    两人距离隔得近,宁竹看见武波的脸上满是怒气不耐烦,还要接着骂:“真是个没用的废——”

    咒骂戛然而止。

    武波只觉得心脏传来巨大的疼痛,眼睛微睁低下头,看向心口那支没入半截的短箭。

    鲜血顺着箭杆蜿蜒而下,落在地上又被雨水给稀释,用脚尖蹭两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死死抓住宁竹的手腕,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想大声说话,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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