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绝色: 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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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受伤,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没有署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

    顾清淮在墓碑旁边半蹲下来,一点一点把墓碑擦干净。

    “妈,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在清远市局禁毒支队。”

    “我还是没有找到爸爸。”不知道他是谁、在哪,是否活着。

    顾清淮的目光和声音都温柔,就好像面前不是一座冰冷的墓碑,而是他的母亲。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垂着,显出令人心动的柔软。

    毒贩眼里的尖兵利刃,同事眼里的缉毒机器,此刻不过是个跟妈妈说悄悄话的小男孩。

    那张面无表情冷若霜雪的俊脸,每道线条都乖巧无害。

    他轻声道:“我遇到一个女孩子。”

    -

    钟意一行人的义诊在五月底圆满落下帷幕。

    她满心不舍,总觉得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最放心不下的,是那个妈妈得白血病的小男孩。

    带来给小朋友的书包文具还有一套,衣服来不及给他买新的、于是在书包夹层给他放了钱,书包里装着的是家中需要常备的非处方药,如果他感冒、发烧又或者肠胃不舒服没有办法看医生,可以撑一撑。

    山路崎岖,她走了将近小时,终于走到小男孩的家里。

    小男孩不在,她拉着妈妈的车子不在,他的妈妈也不在。

    钟意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在看到地面那暗红的血色时目光一凝。

    白血病晚期,呕血都是寻常。

    她坐在门口的木头凳子上,从日落等到天黑,繁星满天,月光终究有限。

    时间越久,心里的不安越重,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呼吸声都清晰,她默默为他祈求。

    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只好祈求神明。

    祈求他的妈妈没事,祈求会有医学奇迹,祈求他能如妈妈所愿好好长大走出大山。

    钟意听见缓慢的脚步声,连带着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而除此之外,还有压抑的哭声。

    小男孩拉着车子回来,每每想掉眼泪,就拼命咬住嘴唇,哽咽着大口喘气。像是再也无法承受,他手里的车子放到一边,蹲在再也不会有妈妈出现的家门口,大声哭了出来。

    山风吹过,钟意浑身发冷,她的猜想变成现实。

    她走到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瘦弱的肩背,一下一下,最后什么都没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听见小男孩哭着说,我的饭还没做熟……我还给她做了好吃的呢……她都没有吃就走了……

    像是看到失去母亲的少年顾清淮,也像是看到失去外婆的少女钟意。

    钟意鼻音很重,声音很轻:“你要一个人学着长大了。”

    她想起顾清淮分享给她的那首歌《你要如何我们就如何》。

    歌里唱着:“别哭,前面一定有路。”

    当着小朋友的面,她是个大人。

    当她一个人走在下山的路上,悲伤兜头将她淹没。

    钟意想起高考报志愿的时候。

    外婆坐在摇椅上,脚边是她的针线盒,家里那只老态龙钟的猫窝在外婆身边。

    外婆笑容温暖慈祥:“翘翘,听外婆的,不要当医生。”

    她的小名叫翘翘,是外婆起的,外婆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

    她蹲在外婆腿边,撒娇似的任由外婆摸摸头,和猫咪争宠:“可是我想当医生。”

    我想当医生,我想快点长大,我想治好您的病。

    所以,您再等等我好不好?

    “你心太软了,当医生见不得生离死别,会吃很多苦,”外婆缓缓说道,“到时候得掉多少眼泪。外婆就算看不见,也会心疼的。”

    那个时候的钟意不以为然,没想到现在一语成谶。

    山里黑得可怖,树影婆娑张牙舞爪。

    她的眼前是哭着的小男孩,是外婆进手术室前跟她说的抱歉。

    她忍不住想,顾清淮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一个人走过这样的一段路,不知道明天在哪,不知道脚踩在何处,稍有不慎就像是要坠落万丈悬崖。

    可是想到他,她的心里像落下一片月光,清清冷冷,温温柔柔。

    她觉得甜,也觉得酸涩,而在重重情绪之下,是顾清淮,我好想你啊。

    明明只是她喜欢他,明明他只是她的房东先生。可她总是在最难过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想起他,像是在海上漂泊无依无靠的小船看到了灯塔。顾清淮就是她的灯塔。

    山路陡峭,都是碎石,树枝已经好几次划到她的脸颊、勾到她的头发。

    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每一步都胆战心惊,还是不可避免摔了一跤。

    掌心擦到锋利的碎石,运动裤膝盖的位置已经摔破,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

    她像个可怜兮兮的小朋友,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如果顾清淮现在在自己面前,她一定要装得很可怜很可怜,然后跟他要一个抱抱。

    这样想着,她的注意力又被转移,等最剧烈的那一阵疼过去,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顾清淮到医护人员居住的学校时,钟意不在。

    他问那个照片里和她一起笑的年轻医生:“请问,钟意去哪儿了?”

    魏寒:“去看一个母亲得了白血病的男孩,我刚和她通过电话,说是很快回来。”

    是白血病,不是感冒发烧。她瞒着自己,故作轻快。

    顾清淮抬眼,月光压在他浓密眼睫,浅色瞳孔深不可测。

    茫茫大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个傻子,是不是又在哭。

    山路怎么怎么走也走不完,钟意每走一步,膝盖都是钻心刺痛,像被钉子密密麻麻碾着。

    害怕慢慢挤占胸腔所有空气,饶是她作为一名医生心理素质良好,此时也在崩溃的边缘。

    手机响起,她停住脚步,看到顾清淮的名字,眼泪差点就掉出来。

    她深吸口气,确定声音听不出情绪,脆生生喊了一句:“房东先生!”

    顾清淮已经能看到往山下走的那个小小身影。

    荒山,鲜有人烟,一个小姑娘当真是不怕死。

    他下颌线紧紧绷着,眼睛更像是数九寒天的深潭里浸过,冷得吓人。可当他看见她把拿手机的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擦过眼睛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种缴械投降的无力感。

    不敢说重话,也说不出重话,自己闷不吭声消化自己所有的愤怒和担心。

    朗月悬在山巅,漫天繁星。他想要走过去,又怕猝不及防的靠近吓到她。

    “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但是不说话呀?是……”钟意小心翼翼,“是打错了吗?”

    这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筒,所有疼痛难过委屈都短暂不能靠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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