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诡神龛: 14、求求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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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芜菁并不畏惧,他仰面瞧她,甚至还有些探究的意思:“我记得一次,你奉劝过我,食尸狗在前,不要出那屋子,是叫我不要蹚这趟因果。那还有一次呢?”

    女人低下头颅,她的身体骨碌碌倒塌,像游蛇一样匍匐在地。

    “你知道,乌群口渴的饮水之法吗?”她低声道,“它们会衔石子,扔进容器,也就是……”

    石子……容器……

    萨那次仁的身体!

    “这可令我费解了。”齐芜菁有些新奇,似乎没想过这种死法,“你想告诉我萨那次仁的死的确和血鸦君相关?”

    “不。”女人直起身,阴影笼罩而下,仿佛一栋高楼,“我想告诉你‘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而现在……”她缓缓垂下头颅,狞笑道,“就差少君你了。”

    正当这时,四面八方传来数声急促的巨响!

    ——嘭、嘭、嘭!

    所有琉璃柜猝然全部爆裂而开!黏液破开束缚,如同澎湃汹涌的巨浪,将齐芜菁冲击在地!

    桑青化作的小纸人转瞬之间被湮灭在稠液当中。

    无数怨灵挣脱桎梏,在地道中横冲直撞。

    “好饿,好饿、好饿啊!”

    “还有活的儿子吗?谁还有儿子?!”

    “求神保佑,求神保佑啊!”

    “何处有神者?!谁能救无辜!”

    “杀吧!将我千刀万剐,送给诸位分食了!”

    嘶吼、咒骂、哭悲……

    声音萦耳绕,仿佛无数人攀在齐芜菁的耳侧,他们齐声喊:“少君,神子,渡我,渡众生啊!”

    好吵好吵好吵!

    那些贮藏在期间的尸体本就腐烂至极,如今被水一冲,完全承受不住力,当场散成碎块,浮在四周。

    齐芜菁暗骂一声,一时间顾不得其他,狠声将净身咒念了个天荒地老:“净、净、净!”

    然而净身不静心,齐芜菁被怨灵侵扰得头痛欲裂,耳、目皆渗出血来!他感受到一层无形之力探入骨髓,在他体内生长出数以百计的手指,而后蜷曲、扣挖、撕扯着他的魂魄!

    乌群,石子,水满则溢。

    原来如此。

    他们不仅要他的肉身,更要他的魂魄,而且是最后一只魂魄!这地道便是“萨那次仁”的肚子,若尸骨塞满,便有其他的东西要溢出去!

    就眼下来看,能逃逸而出的,只有这些发狂的怨灵了!

    齐芜菁头皮发麻,他用指戒的长刺划烂胳膊,鲜血长流,血痕如沟壑,红肉极狰狞!

    少君连割数十下,将自己的胳膊划来没一块好皮,皮/肉之痛这才逐渐盖过怨灵侵袭的头疼。

    他必须强迫自己凝神冷静,若此刻心神不稳,这些怨灵便会得了空隙,夺取他的魂魄!

    女人道:“白费力气。”

    齐芜菁笑道,有些好奇:“谁同你有如此血海深仇,要你放万鬼出去吃人?”

    “没有谁。”女人拖着尸骸累积的身体,蹚过粘稠的水,“你还不明白吗,我要这外边所有人都死!”

    “那你明白我就算死了,也会是最安分的那个么,”齐芜菁抹掉脸上的血,他满眼血雾,强忍痛楚,“怨魂算我一份,凑数的你也要,谁教你的水招?”

    “最水的招也有奇效,当年三千界被扔进四独河里煮,便是用的这招逃命。”女人道,“万鬼之法,驱策之术,你当只有你们紧那罗门——”

    然而话未说完,女人忽然“嗯?”了声,她惊喜道:“少君啊,你心乱了。”

    齐芜菁眉头紧皱,竟不知何时撤掉了所有的净身咒,将全部力气与灵能用作维持心力。

    女人讶然片刻,随即放声大笑:“好一个宗门正派,光是听到这大邪祟的名字,心竟乱成这样!我有许多关于三千界的消息,祂当年死得很惨的……”

    该死!

    “我奉劝你,”齐芜菁竭力忍耐道,“……不要再说。”

    三千界死得很惨剥皮抽筋新神蚕食旧神死无葬身之地哈哈你有心魔!

    齐芜菁只觉脑中“嗡”地声,像是被人用重锤敲了一击,砸得他颅骨俱碎,五感崩溃。

    当年烛雪君杀子悦君,现世众生易子而食,宗门百家四海逍遥,何时救世?邪祟当道你们视而不见,该杀!

    干他爹的一群孙子、烂人、杂种!

    去报仇!去死!杀!杀光!

    怨灵争先恐后钻入齐芜菁的身体,他魂魄四分五裂,被人掐高脖子,无数手指扒开他的眼睛,要他睁眼看清跟前的硝烟——

    大雨瓢泼,天降鬼火。

    这里一山接着一山,成了天然的囚笼。四面都是泥水,到处都是山火,众生人前一只破碗,齐齐跪拜在山脚,哭喊道:“求神庇佑,驱散天灾!安定彩云!”

    “好!”一个穿着戏服的人陡然摔进泥坑里,她模样秀丽,整个人却疯疯癫癫,“好!我听见了!神听见了!神会保佑你们!我来保佑你们!”

    “大家跪错了方向!”她爬起来,跑进跪拜的人堆里,一个一个解释,“伏岁是神,我才是神!外面的都是伪神、烂种!”

    “胡言乱语!”众人哭喊,“无路可走,岂敢不敬!不可不敬!”

    众人道:“南明王镇河。”

    “大腹行守山。”

    “无生果护城。”

    众人道:“外面有神教。”

    众人道:“还有不周城。”

    “宗门百家,神迹遍布,诸位仙宗啊……仙宗可听否?”

    “好啦好啦,伏岁不要闹啦,再求求烛雪君吧,祂也是神。”

    “说不准,求求鬼吧,求它们不要下火雨烧我的头啦。”

    “哈哈哈。”

    “你看,神来啦。”

    那山巅之上,放着一个红轿子。周围堆满了人影和巨石,他们不怕鬼火灼烧,也不怕暴雨淋头,因为那轿子周身有一层流光溢彩的保护结界。

    “雨真大。”轿中帘子撩起,柳太公从里面出来,站在伞下,“怎么下雨了还在跪,瞧把大伙儿都淋成什么样了。起来吧!”

    也是奇怪,他们一方站山巅,一方跪山脚,隔得老远,柳太公声音也不大,却叫下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却没一个人敢动。

    伏岁穿着脏污的戏袍穿梭其间,她头冠歪斜,妆也是花的:“起来,起来!别当狗!”

    然而正当她说完这话,只听“哗啦啦”的响动,无数铁链从泥水中抬起来,淅淅沥沥地滴着水。

    铁链一头拴着彩云县的男女老少,另一头朝上汇聚,穿进黑云,瞧不见尽头。湿浓的雾盖下来,和这些人一样,被群山拢聚在其间。

    柳太公哈哈笑:“好畜生,好畜生!你们如此忠心,君主他必定很开心。他老人家一开心,粮食这不就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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