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人外主攻单元文: 13、柳姨(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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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一路潜行。

    烛光影影绰绰,透过衣桁上悬挂的层层衣衫,若隐若现。

    宽大的木盆中,柳烬背对着悄然窥视的生灵,正专心濯洗着身体。她身上除了那只翡翠镯子,再无它物。

    十指纤纤,捧起一汪清水,从肩胛浇下。

    水流淌过细如凝脂的皮肤,宝珠一般滚落,消散无痕。

    浴盆里飘满鲜嫩的槐花,随着水波起伏盘旋,也遮住水面之下的玉骨冰肌,不肯让偷窥者看个仔细。

    通常来说,槐树当然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己浸入这样一池热水。

    但好在这只是一场……它和柳烬共享的梦境而已。

    藤蔓勾走衣桁上的一条红色帔帛。

    然后无声贴近。

    再贴近。

    槐青绕着澡盆逡巡,沿着木料的缝隙,缓缓爬升。

    它用那条绣满云霞的朱红帔帛,遮住柳烬的眼睛,绕成结,系紧。

    水面上的涟漪,暴露了柳烬的片刻慌乱。

    但柳烬并不抗拒。

    槐青有多久没有触碰过她?它自己也不记得了。

    它的藤蔓爬了好久好久,爬过千年百年的别离,爬过最后一寸蒸腾的雾气——

    终于轻轻抵住女人的脸颊。

    水面又绽开波痕。

    槐青知道,柳烬也很想它。

    柳烬存在的时光实在漫长,而它不过是石中火,梦中身,转眼即逝的一道光。

    槐青无法说话。

    它只能用两条柔韧藤蔓,一圈圈缠住女人雪色的手臂,伪装成一个简陋的拥抱。

    藤蔓尖端的鲜嫩枝叶,填满柳烬的指缝和掌心。

    柳烬终于开口,每说一个字,水波就震颤一次。

    “……阿青,你不该来这里。”

    可是不在你身边,又要到哪里去呢?

    槐青无法说话。

    好在除了言语,它还有许多种安慰爱人的方式。

    第三根藤蔓探出水面,用被水润湿的顶芽,轻盈撩动女人的耳垂。

    好不容易来见你……要开心一点啊。

    柳烬被它掩住了双眼,于是触觉变得格外生动。

    她一定知道,藤蔓是如何抚摸着她的颧骨,双唇和鬓发。

    足够缓慢,才足够生动。

    女人的耳垂,被水雾染成醉人的潮红,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呼出的每一团空气,都激起层叠水花。

    第四根藤蔓纤细如指,却伤痕密布,生满节痂。

    藤蔓钻进女人手肘内侧的细窄缝隙,借着温水的润滑,用自己粗粝的外皮,来回摩擦那一小片细软白嫩的皮肤。

    好香好软。

    槐青并不存在的心脏,充盈着巨大的甜蜜的满足感。

    “呀……”

    手臂每一次被节痂触摸,女人口中便泻出一声轻喘。

    粗涩的树皮,钝化的木质,像一束不会伤人的砂纸,轻缓地,灵巧地,抚摸着柳烬从腕骨到手肘的每一道纹理。

    水越来越烫。

    漂亮神仙几乎软作一团,只能依靠水的浮力,和盘绕在她身上的藤蔓,勉强保持平衡。

    握住藤蔓手指越扣越紧,仿佛要拽着槐青一起,坠入真正的海。

    和它共度许多个长夜,千年万年。

    “阿青……”

    柳烬扬起下巴,露出脖子纤长莹润的线条。

    烛光摇摇晃晃,在女人湿润的锁骨上跳舞。

    槐青亦会回应。

    软的硬的藤蔓,捉着柳烬的脚踝和手腕,一圈圈缭绕,一圈圈牵缠。

    满池波澜。

    水珠无法在柳烬过分细腻的肌肤上停留,唯有被藤蔓捆系的地方,会晕出淡红印记,宛如吻痕。

    它和春夜和世间万物,都注定要在她的体香中沉沦。

    咚。

    水声轻响,是柳烬的银簪跌坠,沉入水底。

    女人的长发落下来,散乱在水中,缱绻悱恻地晃动。

    谁也不能责怪槐青的越轨。

    万人称颂的狐仙娘娘,是它重逢又离别又重逢的爱人。

    没有诞生出可以拥抱的身躯,灵魂却依然可以亲吻。

    可惜好梦总是易醒。

    闹到晨光开始熹微,槐青只能收起那些为所欲为的藤蔓,做回一棵老老实实的槐树。

    柳烬睡到晌午方才起床,还是一眼也不看它。

    不过,每次视线从槐青身边经过,柳烬的脸颊都染上一抹绯色。

    像那天夜里,遮住她眼睛的披帛。

    呼啦。

    狐仙庙的香火越来越旺。

    柳烬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她已经帮了太多人,救了太多人,如今几乎只剩下一具不死的空壳。

    但人们对此一无所知,并没有减少对她的期许。

    重伤的将士,病重的高堂,即将夭折的幼子……人们跪着哭着喊着求她,要救亲人和爱人的性命。

    柳烬又能怎么办呢。

    她再也没有办法挽救那些垂危的人命,却又不忍看他们泣血的眼睛。

    狐仙将那些人的灵魄唤到家中,告诉他们,她唯一能实现的可能——

    用他们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

    她无法再无中生有,只能让阳寿像水一样流动,从一只杯盏,转移到另一只杯盏。

    有人知难而退,也有人义无反顾,在命契上按下鲜红的指印。

    那些夜晚,柳烬总是很难过。

    槐青在梦里爬上她的床榻。

    她衰弱得几乎无法维持人形,尾巴蔫哒哒地垂在身后,连白毛也失去光泽。

    一条藤蔓穿过层峦叠嶂的床幔,轻柔地缠住狐狸的尾巴。

    另一条藤蔓绕着狐狸毛茸茸的耳朵,来回搓捻。藤蔓的表皮还没有木质化,像人类的指腹,拨开松软绒毛,摩挲着耳根上的软肉。

    柳烬侧过身来,将槐青的那些枝条一并抱入怀中。

    她的眼泪滴在藤蔓上,泡得它满身湿软。

    槐青会在这个时候,格外厌恶自己没有血肉和骨头。不能给她一个真正的拥抱,告诉她这一切并不是她的错。

    她只是实现人们愿望的媒介而已,并不是杀死谁的凶手。

    槐青和它的小狐狸依偎在一起。

    女人的体温,包裹着它的茎蔓和枝叶,如同暮春。槐青多希望,它也能同样温暖她。

    在许多个漫长又残忍的轮回里,它想和她相依为命。

    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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