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9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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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食案拼在一起,侧旁置一火盆,厅内暖洋洋的。

    萧琨则负责切肉装盘,调制汤羹。到得上桌时,所有人坐定,项弦说:“老乌,别伺候了,一起吃罢。”

    “我坐这儿就行。”乌英纵坚持在门外摆了一案,自斟自饮。

    项弦朝潮生使了个眼色,潮生看看大伙儿,明白了,便起身过去,拉着乌英纵,乌英纵再三推让,显出了几分毛躁,奈何大年夜总不能当众发火,最后只得跟着潮生入内,坐在他身畔。

    “萧大人除了刀法过得去,”项弦打趣道,“别的都凑合。”

    众人大笑,萧琨满脸通红,说:“久不做饭,生疏了,怎么这么咸,加点热水罢。”

    “没有好鱼,”宝音说,“用小鱼干凑合罢。”

    项弦又说:“该让禹州大人来盘里躺着,他以前不是鲤鱼么?”

    潮生笑道:“他告诉过我,他还真做过呢!大伙儿没发现,要吃他的时候,他就跳起来大喊‘恭喜发财’,把朋友们都吓了一跳。”

    所有人又随之大笑。

    萧琨亲自为所有人斟酒,说:“为咱们的相识与一见如故,喝一杯。”

    大伙儿举杯,奇怪地发现,牧青山虽是第一次来驱魔司,却仿佛早已成为了他们的朋友。不仅如此,宝音与他们相识也并无多久。席间闲聊与对谈,正应了那句“一见如故”。

    萧琨不禁心想:世上兴许并无真正的一见如故,那些萍水相逢却能尽兴畅谈的人,往往是上辈子的家人与朋友罢?

    酒过数巡,潮生最先离席,初更敲响,外头的夜空依旧光华流转,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老乌,咱们走。”潮生换上了新年的衣服,兴冲冲地出来拉乌英纵。

    “我还得收拾,”乌英纵答道,“你与小哥去罢。”

    “你下午答应过我。”潮生说。

    项弦又道:“你去,不碍事。”

    乌英纵只得起身,带潮生去逛除夕夜的年集。

    宝音则假装醉酒,趴在案上。

    “装什么呢,”这回是牧青山说,“起来。”

    项弦与萧琨登时哈哈大笑,宝音只得带着笑意起身,只不看牧青山,离席而去。

    厅内又剩下了萧琨与项弦。

    萧琨打趣道:“一个追,一个逃,吵吵闹闹,没完没了。”

    “你觉得他俩能成么?”项弦躬身收拾食具,清理残酒,拨炉泡茶。

    萧琨答道:“命中注定,苍狼与白鹿前世就是一对。”

    “那你觉得潮生与老乌呢?”项弦心中一动,问道。

    萧琨说:“预言中提及,皮长戈的寿命已没有多少了,昆仑需要新的守树神,所以老乌只能去昆仑。”

    项弦总算明白为什么萧琨一见面,会在白玉宫里提到乌英纵。

    “他的宿命,就是替貔貅前辈守树?”项弦又问。

    萧琨点了点头。

    “那,咱们呢?”项弦终于问出这句,“咱们前世就认识么?”

    “也许罢。”萧琨答道,“我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什么。”

    “搞不好是只魃。”项弦打趣道。

    “那你是什么?”萧琨道,“仵作?”

    项弦收拾停当,萧琨则起身去院子里洗碗盘。

    “救火了么?”萧琨听见响动,问。

    “还早呢,再一个时辰。”项弦说,“快点,带你看烟花去。”

    “你倒是搭把手,”萧琨坐在盆旁,说道,“光催我有什么用?”

    项弦笑了起来,只站着看。好容易收拾完,他便带着萧琨出门,两人换了过年的新装,飞檐走壁,沿禹王台后鳞次栉比的瓦顶前往龙亭湖后。

    “这儿不错,”项弦坐在一处大户人家的屋顶,说,“就这儿罢。”

    不远处集市的热闹声音传来,萧琨躺在屋顶上,望向夜空,今夜的天空很晴朗。项弦则摆开一包点心,摇了摇手里的铁罐。

    “又喝?”萧琨说。

    “醪糟,”项弦答道,“还是热的。”便递给萧琨暖手。

    “阿黄又去哪儿了?”萧琨说。

    “不知道。”项弦说,“晚饭后就不见人了,多半又是去找哪个老相好。”

    “不见鸟了。”萧琨现在只希望阿黄别听到了自己与牧青山的对话。

    “我一直把它当作人。”项弦笑道。

    虹桥前简直人山人海,今年乌英纵不曾订酒楼的位置,开封八大楼已全满,只得与潮生来到桥边。百姓涌向虹桥,只为了一睹年夜万岁山敲钟时的焰火。

    乌英纵的心情很矛盾,他既想与潮生在一起,心中又隐约地有点恨潮生,这恨驱使着他想自残,仿佛这样一来,就能在某个意义上报复潮生。

    这就是戾气罢,乌英纵心想,我会入魔吗?

    潮生不住呵气搓手,冬夜的开封虽不曾下雪,却也很冷。乌英纵迟疑良久,手背稍碰了下潮生,潮生便牵起他的手。

    两人牵手之时,乌英纵心头那点恨又快速地消散了,似乎觉得一切也没什么,纯属想得太多,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的执念是什么?”偏偏潮生此刻又抬头问,“可以告诉我吗?”

    “什么?”乌英纵没听清,低头耳朵凑近,答道,“我没有执念。”

    四周喧嚣声渐大起来,他们已很难听清彼此说的话了,乌英纵心里又不舒服起来,说:“咱们往前面走,到桥后面去,那里人少。”

    说着,乌英纵顺势放开了潮生的手,转身在前开路,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但走不了几步,他听见潮生喊他,再转头时,人潮之间,两人已被挤散了。

    “潮生?”乌英纵登时紧张起来,大声道,“潮生!”

    潮生被挤到虹桥下夜市的摊子后,正四处找乌英纵,开封这会儿实在太热闹,一眨眼就不见人了,他也不曾有挤散了就在原地等的经验,当即朝虹桥另一边走去。乌英纵回身寻他,两人恰好错失了方向。

    乌英纵一会儿不见人,当即着急起来,险些变为原形,顾不得周围人了,大吼道:“潮生!”

    他肩宽个头高,要拨开人群时不免碰撞,马上就有人怒了,开始推搡他,结果引发了更激烈的冲突。

    乌英纵和潮生走散后本就烦躁,外加被人踢了几脚,又遭兜头打了数拳,瞬间大怒,现出本性,发出一声嘶吼。

    那一下引发了恐慌,周围人等纷纷避让。

    乌英纵唇齿间现出獠牙,须发怒张的刹那,突然听见喊声。

    “我在这儿!”潮生着急地喊了起来,他骑在虹桥的桥栏上,怔怔看着乌英纵。

    乌英纵险些就变成巨猿了,他的双眼中隐约迸出黑气,在与潮生对视时,心中柔软的一处却又仿佛被触动。

    潮生孤零零地抱着栏柱,越过人群与乌英纵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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