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能扛鼎: 第153章 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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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的玉辂还没出宫门,打头的嫁妆已经走到公主府去了。

    那段美梦总是浮光掠影般一闪而过,吝啬得很,连谢蕴的脸也始终蒙着雾。

    然后,就是后半场噩梦了。

    ……

    重阳宴上,她絮絮叨叨说起好些旧事,把血缘亲情里余下的那一点甜味,细细咂摸完了,才道。

    “我出降谢家后,老二与谢氏便离了心,也算是阴差阳错帮了你——可你总疑心谢家跟老二私下勾结,即便老二已经就了藩,你也疑心他会回来夺你身上的四龙袍。”

    “渐渐的,也跟皇姐生分了,再不与我说政事上的烦忧。”

    皇上没吭声。

    长公主问:“当年盛夏,父皇率众嫔去承德避暑,是皇弟你提议的,是也不是?”

    皇上阖眼,没敢看她。

    她便又问:“老四起兵叛乱是真,这我猜得到,老四一向不服你,承德离他藩地那么近,他总要搏一搏的——可谢国公勾结叛党,是真的么?”

    皇上不答。

    “那时老二在蓟州,离得最近,率兵救驾,半道儿上被乱箭射瞎了一只眼。我死活想不通,凭虚沟那荒郊野岭的地儿,出蓟州城仅仅十里地,怎么会有伏兵深入腹地,埋到他眼皮子底下去?”

    没人理她,长公主便自言自语。

    “二弟瞎了一只眼,四弟被斩于承德,父皇震怒,催着五弟就藩四川。小六是个肥头大耳的废物,小七年少嫖妓,伤了肾气,子息艰难。”

    “你算得可真准。”

    “谢家全家倾覆,翁公上刑场前说,谢家满门忠烈,二百年的开国勋府,怎会谋逆?翁公说,那时分明有一道密诏,由传令兵从承德急送回京,要谢家点兵封锁京城九门,谨防内乱。”

    “翁公于是照做。可事成之后,那道盖了父皇玺印的密诏,却不见了,我翻遍整个谢府,也没找着。”

    “于是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那是翁公的脱罪之词。”

    她这弟弟终于是开了口,只叹了一声:“皇姐,你不该嫁他。”

    太后闭上眼,念起了一段大悲咒。

    这名为“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的大悲神咒,是一篇督促自省自视、盼着消除己身罪障的经文,长公主读过千八百遍,没上心背过,业已倒背如流。

    一字一字她都听得懂,全如钢钉似的,往她脑袋里楔,痛得她手脚都痉挛起来。

    “你们假传圣旨,逼死了谢家!”

    ……

    “公主,公主该醒了。”

    长公主终于醒过来,汗出如浆,浑身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她缓了缓神,问:“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

    善若怜惜她,板着脸训道:“主子不能再用这香了,您这是第九回了,伤心伤神的东西,迟早要害了您。”

    长公主笑了声,吩咐传膳。

    她不年轻了,礼佛之后,尘事都像隔了雾,没什么东西牵挂着、烦扰着,人就慢慢变迂了,过去的许多事儿都记不清了,全靠这溯洄香做做梦,在细枝末节里翻捡自己的记忆。

    耗尽了那点亲情的余温,生出怀疑之后,事情就渐渐清晰明了了。

    当年鼎盛的将门满门抄斩,四百八十余口皆斩于菜市口。她在太和殿外跪了三日,才从父皇那儿求下一块免死金牌,给谢家留下了一根独苗。

    那是她的夫君。七年前自戕于谢府门前,被救了下来,几日后剃度出家,大概也要在青灯古佛中了此余生。

    当年跪在父皇灵前,哭不出来还要往手上抹辣油的废物,稳坐高台,享着千千万万百姓供奉,做他的圣明君主。

    那是她的弟弟。

    还有明知一切事情、一件一件全都默许,这么多年来一直瞒着她的母后。

    世间事,真是狗屁道理!

    这皇宫里头处处挂匾,宫门挂匾,小门挂匾,廊亭要挂匾,连寝殿门上也要挂匾,仿佛多挂几块就能名德流馨似的。

    夜风有些凉,她双手拢在袖中,端详着头顶这块“玉絜澄明”匾,灯笼照得亮堂堂的。

    长公主轻飘飘道:“来人,劈了它。”

    慈宁宫的婢女们惶恐,跪在地上发着抖,也没人敢拦。

    善若擅鞭,寝宫匾额用的木料本来也厚不到哪儿去,一鞭子上去,玉絜澄明绞成了两截。

    长公主道:“备车出宫,回咱府吧,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鬼地方。”

    马车才出了宫,信鸽便到了,脚上绑着个轻飘飘的信筒,里头详细记录了太子和二殿下这几日查案的事。

    长公主表情寡淡地听着,听到善若念到唐荼荼的神威壮举时,她笑了声。

    听到善若念到太子的回文时,长公主略一思索,哼了声:“歹竹出好笋。”

    小二不行,那孩子是典型的武夫思路,遇事先打,打完了才想后招补救,是个“痛痛快快把天捅出窟窿来,捅完了却补不好”的傻狗。

    然上位者,不能遇点什么事儿都咋咋呼呼的,得怀柔,得体恤百姓,得给刁民留下迷途知返的机会。

    信仰妖教的,要么是贫民,要么是闲出鸟儿的富人,从外视转向了自省。这两类人都麻烦,越是镇压,越容易催生反骨,一旦处理不好,就会留下“朝廷苛政无德”的把柄,越显出妖教的好来。

    善若念完密信,觉出主子眼里带出了两分笑,忍不住问:“主子既然要给太子提醒儿,为何不明着说?这样大费周章闹了一通,也落不着您什么好。”

    “我嫌脏,不想沾手。”

    善若一时分不清这话真假,便不问了。

    公主爱香,也擅调香。而天下名香成名之后,无一例外会被各教派大量采买,尤其佛家,有搜罗癖似的,几乎把天下所有名香集了个齐。

    半年前得了这溯洄,主子自个儿用了几回,觉出有异。直到上个月,溯洄香刚被一赐乐业教带进了京,主子这边就筹谋着重阳宴了。

    传信儿的灰鸽子啄食着盘里的点心,长公主瞧它可爱,忽然来了兴致,盘膝坐到了桌前。

    檀郎,我查到害你和翁公的人了。

    檀郎,你欢不欢喜?

    她像是得了什么好信儿,迫不及待要与人分享似的,等也不等,在马车上就写了一封信。

    写好装进信封,善若女官吹了个悠长又富有变化的口哨调子,鸽子听话地呼扇起翅膀,朝着西头的木莂寺去了。

    多事之秋,数千锦衣卫将整个内城拢入了监控圈中。

    信鸽飞得不高,西城墙值守的卫队正厉眼一眯,凌空几个提纵,劈手抓住鸽子,展开那信扫了一眼。

    用的是熏过香的花笺纸,火漆旁有公主府的徽记。不是藏头诗,不是离合诗,没有暗语,也没写什么密事。

    坊间对长公主和谢驸马这对礼佛夫妻多有揣测,有说他二人一心向佛的,一个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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