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太子: 14、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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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墨。

    昨日与今日他皆携着此柄扇子,且还用得这般频繁。

    那岂不是……

    她定是忍无可忍才这般说的吧?

    崔莳也手心攥紧扇柄,勒得手心血红,莫名的羞赧感攥紧了他的心。

    李奉元,这个李奉元,平白无故害他出丑。崔莳也心中顿生恼意,计较起来。

    棋子轻敲,声脆入耳。

    崔莳也抬头看向王絮,她斜身在石桌前,正撤身收手,一小绺黑发轻略过她指节,黑棋落在了别处,此局胜负已定。

    四目相对。

    眼前的青年,青玉色的瞳孔上,长睫极快地扇动了一下,迷惘地盯住她的脸。

    他眸色转深,挺直了身子,竭力将喉口的心跳压下去:“为何相让?”

    长生劫,不仅是劫争往复,永世不绝的局面。

    更是意味着进无退途。

    围棋黑先白后,占地多者胜。

    一旦白子退避,便会身陨道消,万劫不复。

    王絮退让一子,崔莳也便能以点破面,赢下整局。

    崔莳也善棋。

    诸多人慕其名而来,与之对弈,他顾念对弈者的情绪,常暗行喂棋、送棋之举。每局皆厮杀酣畅,二人皆可保下愉悦的心境。

    他无所争求,相让于人,亦觉无妨。

    而此次,却是他人生中首次被人让棋。

    “你这扇子,泼墨凌乱,恰似乌云蔽日。”王絮轻声道。

    崔莳也翻转团扇,经由墨渍侵染,扇面上连绵的青山似被乌云笼罩,朦胧不清,如坠云雾。

    “这匠人技艺,当真是妙极。”

    王絮道:“‘月有阴晴圆缺’,有缺之时,方有向圆之盼,有缺之处,才会成就圆满之态。”

    崔莳也凝神伫望,对着团扇出神。

    过了好一会,他屈起指骨摩挲扇柄,不经意间道:“是莳也亲制。”

    不知为何,他撒了个容易被人拆穿的谎。

    他急忙转移话题,话题一转,便同卸下了肩头重担般。

    “黑白双方为争营夺利无谓循环,若任一方舍此处而放眼全局。”

    “则如‘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得以脱离此循环往复的苦海。”

    “王姑娘。”

    崔莳也将手掌贴在下颌,向前倾身:“可世事亦如此,或为其困,或为其役。”

    王絮在膝头轻轻扣住手指。

    “人之初降,乃为“无”之器也。继而成长,渐至“有”之境。终至体衰而亡,复归于“无”。自无中来,终归无中去焉。”

    她头往后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声音温和:

    “自六道轮回的角度观之,人是永生的存在。故而生老病死,实不足挂齿。”

    就在这时,她却站起身来:“崔公子,玫瑰露甚是好喝。时候不早了,我该归家了,明日再见吧。”

    崔莳也莞尔一笑,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与王姑娘共论老庄,如饮甘霖,心中舒畅,直将这玫瑰露比下去。”

    王絮短促地眨了下眼。

    她可不知道什么老庄。

    她惯会拈来些空明的词胡说,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崔莳也端的是一副芝兰玉树、玉质金相的模样。

    然而在王絮眼中,美人亦如白骨。

    往往这些享家国世禄的风骨士人,虽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仅仅做到了“独善其身”的“修身”。

    空有一身风华,却难以施展济世之才。

    王絮对这些王公贵族子弟实在生不出什么好感。

    崔莳也却双眼发亮,她爱喝花露?

    那可还爱喝杏花露、梨花露、桃花露?崔莳也心性虽淡,却嗜甜。眼下见王絮喜欢,心中顿生欢喜。

    “王姑娘急着离开了?不若你我,再手谈一局。”

    “一个时辰。”王絮道:“家中穷苦,家父求了管柴火的师傅,他予了我一个时辰的旁听时间。”

    王絮可不是什么棋道妙手。

    她听了先前二人论棋,正好议论到长生劫,生了兴味,在心中反复演练了半个时辰。

    崔莳也正好撞上她这一劫罢了。

    “还……还有这等事。”

    崔莳也未料到她会如此仔细地向他解释起来。

    “崔公子出生世家,没见过这等事,很正常。”

    “莳也不是这个意思。”

    崔莳也蓦地站起身,碰掉了置于棋盘边的杯盏,“啪”的一声,杯盏摔碎坠地,碎成几块。

    他自怀中取出一块丝绢,王絮一道起身,与他一同去拾碎片。

    “是我之过。”

    丝绢在他手心摊开,他矮身去捡碎片,手心骤然传来一阵温热,这热意似轻轻剐蹭了他一下。

    王絮将捡起的碎片轻轻地置于他手心。

    热意顺着手心一路蹿上脊柱,崔莳也微讶,很快压下眸子,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明日,你还来吗?”

    王絮对上他微黯的眸子,捏着碎片的手一顿,指腹被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很快冒了出来。

    崔莳也本就在看着她,见状将丝绢掷在一旁,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兰花丝绢。

    一大片阴影自前方逼近,青年身体前倾,急急地蹲下身子。

    不知他又从何处取出一块丝绢,绣着栀子花的丝绢一圈一圈地缠在了她的指尖上。

    他靠得很近,眸子似乎被雨水洗净,不闷不甜气息扑上来,像是茎叶折断溢出来的绿意。

    “很快就——”

    崔莳也打圈的手一顿。

    王絮平展的手心有一道长长的刀痕,虽淡去了血腥之色,却依旧触目惊心。

    崔莳也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手背轻轻蹭过她的掌心,丝绢在她指尖轻轻地打了个结。

    王絮道:“这下要拿笤帚来扫了。”

    剔透的光映衬在崔莳也眸中。

    石桌外两三步的地方,先前崔莳也将包好的碎片又扔在了地上,此刻已摔成了细小的琉璃碴,仅一块稍大些的残片。

    薄热炙在王絮指尖。

    一句话在唇齿间辗转,崔莳也压低视线,叹了一声。“是我之过。”

    两人离得很近,膝盖碰了一下。崔莳也站起身来,心跳稍稍变缓,眼中凝重之色一闪而逝。

    石板路小径两侧翠竹成林,清幽恬静。

    竹叶在空中打着旋落在了地上。

    那学子站在亭柱之后,整个人被亭柱遮挡住,只露出半截清隽的背影。

    他拦住了王絮,手与她交叠在一起,似乎是舍不得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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