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令: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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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半的铜钱,“你以后去酒楼里当说书的吧,比从病人身上薅毛来钱快。”

    周蕴道:“我会考虑的。”

    周蕴收下钱,娓娓道来一个故事。

    周蕴是孤山人,还是孤山大娘子,本要做孤山下一任掌门的。

    周蕴百岁时,在修道上颇有建树,孤山老人想要培养她作继承人。老人身边是整箱整箱的金银财宝,她对周蕴小声道:蕴儿,只要你今日开始学习掌门之道,这些财宝都是你的。

    然后再正儿八经问她:蕴儿,你的志向是什么?

    这是周蕴此生唯一一次没有见钱眼开的时刻。

    她说,我要去九州游历,悬壶济世。

    孤山老人心碎在这一刻。

    转头去看周小妹,小妹还在会把珠宝往嘴里塞的年纪;转头去看周二郎,更是个马齿徒增不成器的,醉生梦死不知志向为何物。

    孤山老人觉得很伤心。不过她是个会听孩子愿望的好母亲,到底还是让周蕴去九州游历了。

    但是没有给一分钱。

    大概是希望她知难而退,回去继承家业。

    这也是为何周蕴养成了对要钱斤斤计较的性子:由奢入俭难,由孤山钟鸣鼎食金枝玉叶入俗世风尘仆仆更难。不过在周蕴高明的医术之下,这些抠门癖好显得无伤大雅。

    周蕴太久没有回孤山,孤山老人忧心她,也忧心这个尚无继承者的孤山门派。于是某一日动用了玄镜,想看一看孤山往后的日子。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偌大孤山,居然会栽在一只红色狐狸手上。

    于是孤山飞鸽传信,让周蕴远离蓬莱这个妖修倍出的地方;更要远离红色狐妖。

    收到信的周蕴看着身边那只病怏怏的小狐狸犯了愁。

    蓬莱的狐狸不识人间险恶,顶着一身漂亮的红色皮毛往闹市里冲,被屠户捉住,几乎扒了半层皮,血淋淋地逃走。

    好在遇见了周蕴。

    可是周蕴收到了那一封信。

    医者仁心,只是因为一个预言就不救她吗?周蕴进退维谷,眼前可怜兮兮的狐狸再不救就要死掉了啊……

    她想让庄玄去救,可是庄玄不医活物。毕竟是修炼浮屠令所带出来的医术,还是有些邪气的。

    难道要白白等这只狐狸死掉再救助?周蕴做不到。

    反应过来时,周蕴已给狐狸喂下麻痹的蒙汗药,权作止痛,从袖口拿出银针与炙刀,细细缝补起来。

    信鸽带来的信也被她用烧刀子烧刀子的时候烧成灰烬了。

    周蕴果然医仙,一夜过去,狐狸在她怀里恢复如初,甚至还奇迹般地化了形。

    少女缩在她怀里,乌发松软,面容是狐狸独有的媚态,笑容却很纯澈,她们在同一锦被下紧紧挨着,狐狸抬起头,不着寸缕的手臂环住她,温温柔柔地问:是你救了我吗?

    和病患搞在一起很没有医德。

    周蕴被烫到似的弹了出去,在榻上还没站稳,夺窗而逃。

    她把自己关到柴房,面颊一片火烧云。她从前从未想过情爱欢好之事,被人赤身裸体抱一下简直快要疯掉。

    也是那一刻开始,她逐渐明白: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刻意避开而不发生。

    宿命并不会因为一方躲避而大发慈悲地转恶为安。

    那些注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消失。

    只会在某一刻隐匿,在旁人忽视的时候悄悄聚拢,再流散开来,弥漫开来。

    第46章 旧怨(三)

    ◎我总会叫你喜欢上我◎

    那日周蕴在柴房里把额头邦邦邦撞在窗棂柱子上,额上红痕许久不消。

    回到房间,狐狸还坐在床榻上,身已化形,一双光洁白皙的长腿搭在榻沿边摇晃,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也是摇啊摇啊摇,狐狸耳朵耷拉在乌黑发顶。她仍保持兽时的习性,轻轻弯曲着手臂舔舐着,见了周蕴扬起脸笑一下,把周蕴笑得一个激灵,又退出了房间。

    朝霞没有红在天边,红在周蕴耳根。

    她忽然想起狐狸背上那道缝补的疤痕,歪歪扭扭,还没到拆线的时候,细细小小的银线勒在皮肉里,想得周蕴有些心疼。

    缝补的地方不能沾水,近日饮食切忌油腻辛辣,第一个月不要逞强下地,侧躺在榻上时膝盖之间夹一个软垫,以免骨头错落成形,第二个月复健走动,第三个月……

    救人救到底,救狐狸也是。

    周蕴于是第三次回到房间,打算把这些医嘱认真告知。

    这一次狐狸不在榻上,案边也没人,正当周蕴看着空落落的窗子以为狐狸光着身子跑出去时,身后狐狸陡然出现,抱住了她!

    “抓住你了!”狐狸高兴地说,但一下子又委屈起来,她问周蕴,“为什么躲我?”

    为什么躲她?

    自古多是病患躲医生,少有医生躲病患。周蕴脑袋卡壳半晌,憋出一句:“因为你不穿衣服。”

    狐狸道:“狐狸从来不穿衣服。”

    周蕴道:“但你现在是人。人就要穿衣服。”

    狐狸从后面紧紧抱着她,像小孩子那样耍赖:“没有衣服,没有穿,不会衣服,不会穿。”

    周蕴躲着视线不看她。

    身后挂着和她身形相当的人形狐狸,周蕴很艰难地从一旁抖出一件衣裳:“穿这个。”

    皱巴巴的衣衫上,衣带层层叠叠绕在一起,狐狸是真的不会理。她于是问:“怎么穿?姐姐给我穿,好不好?”

    “你停下!别靠近了!你给我适可而止!”

    话虽这么说着,周蕴还是抖开那件衣衫,紧闭着眼睛把它大刀阔斧地罩在狐狸身上。

    狐狸倒是好奇了:“我只听说过女子男子授受不亲,但我和姐姐都是女的,姐姐为什么不敢看我?”

    “我没有不敢看你,”周蕴嘴硬,“我只是不想看你。”

    狐狸很受伤:“为什么不想看我?我就站在这里,为什么不想看我呢?”

    周蕴不答,狐狸便凑上前去。她裹着那身麻布衣衫,眼睛水灵灵的,天真又纯澈:“你不喜欢我?”

    周蕴觉得好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狐狸露出难过的表情。

    但孩子心性说变就变,不多时,狐狸又盯着周蕴,很认真地呢喃:“我总会叫姐姐喜欢上我。”

    这句话说得直接,也有一种天真的固执。

    周蕴的心尖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拨动一下,痒痒的,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扫而过。

    同一时间,狐狸裹着那身麻布衣服,再次歪歪斜斜地倒在周蕴怀中:“我不会走路。这个也要姐姐教。”

    “你……”

    周蕴要发作的前一刻,狐狸轻巧地抬起脸来,亮着漆黑漂亮的眼睛与她笑:“姐姐,其实我可以读出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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