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令: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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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最危险的。她的鲜血注定会成为阶梯上一抹印记,不论是向上还是向下,也不论是被唾弃,还是被纪念。

    宴如是有大好仙途,本不染尘埃仙仙去也,却拘泥于此,实在让人不解,担忧而惋惜。

    “棒打林间出头鸟,但总要有第一只鸟出头,才可能有百鸟朝凤的盛景。如是不敢自称为第一,只是一块无华青石,望能抛砖引玉,倘若真有所改变,即便微毫,如是亦万死不辞。”

    常思危犹记,那不过是宴门重建的第四年,仙家议事台前,宴如是作揖再拜,力排非议。

    彼时宴门红叶尽染,层林如血如画,宴如是站在其中却似一颗白色玛瑙,坚定,韧性,又洁白。

    她的母亲过世五年,师姐毙命于浮屠城中,宗门颓废,支离破碎……偌大宴门,都是她一人撑着。

    这六十年她是如何过来的呢?

    好在拨云终见日。这样一个亡命孤女,节节向上,终于成为宴翎仙子,要接过正派仙首之冠冕了。

    “仙首之位,总要有人去坐,总要有人去守护人世间。”

    旁人说这话常思危是一个字也不信,但宴如是这么说,常思危倒觉得还算合理。青龙与煞芙蓉为阵,镇守这浮屠城旧址百年,福泽天下,万世千秋,仙首之名让宴如是去担,无人有异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修道者修道,最后也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权,不比凡人高尚到哪里去。从前,常思危以为,这些个登仙者与凡俗土皇帝也没什么不同,不过做一些长生不老梦,欲比肩神祇。事实如何呢?命是有了,钱是有了,权是有了,该有的欲望一个不少,该做的事情一个不做;那还不如快快活活入邪道,做真小人好过做伪君子。

    倘若平生所见“正道”皆是御道那些人,于是对正道深恶痛绝,常思危完全可以理解。不过自她见识了宴如是,恍然又觉得……整个正道并非那样不可取。

    常思危对宴如是,其实是佩服的。

    但话说回来,庚盈之事常思危了解不多,她不认识庚盈,却听说宴如是这一箭是为母报仇,常思危也不好多评价。

    常思危对宴如是仍然好感大于恶感。

    可再怎么好感,常思危也不会去劝阻姜禧。这是姜禧想做的事情,天大地大,姜禧心情最大,常思危说了又改变不了什么,指不定还要被揍一顿。怜悯几句适得其反,那不如闭嘴。

    只是怜悯,这好不容易逃离浮屠桎梏的孤女……勤勤恳恳为浮屠魔修清理余孽的宴门主……到最后,却还是逃不开被摧残被折毁的命数么?

    *

    与姜禧斗了几个回合后,天边冷月与黑蟒皆如云烟散去,蓬莱天光重新聚拢,照彻这一片山色。

    确认姜禧再无杀气,宴如是也放下长弓,煞芙蓉的光影渐渐淡去,馨香还萦绕在鼻尖,她却已找不见游扶桑的身影。大抵是与谁一同离去了罢。

    宴如是恍然想到,方才与姜禧拳脚来往,自始至终游扶桑都没有看她一眼。

    一眼都没有。

    在蓬莱山,游扶桑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与师长。她不再需要她了。

    门前彩雀衔新叶,白日散去尽还生。

    游扶桑不再需要她了。

    想到这里,宴如是眼前花白一片,几乎要站不稳身子,犹如被揪紧了衣领,她难以呼吸,心口层层钝痛。

    师姐不再需要她了。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居然成了一把钝刀,一刀一刀割在心口。锈到钝住的一把刀,却牵起无尽痛苦的知觉,疼得几乎溺毙,大水漫过喉舌,她无法发出声响。

    此时此刻连一刀毙命都是奢望,有一种自灭的殒堕的快感。宴如是却不舍得。

    恨不得自我了结,却又舍不得真的离去。师姐还在世间,她舍不得真的离开。

    从前鬼市熄灯,她夜盲独坐,那么多凄冷寒苦的夜都捱过来了,那么,再不管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她都可以等。她等得起。多不容易等到斯人复生,如今不过视若无睹,不再如从前亲昵,亦是她宴如是应得的,她从前做错许多,师姐恨她理所应当。

    只是如今,钝刀捅在心上,她也只能自己咽下这口血。能安慰她的人都不在了,还在的人……不屑安慰她。

    都是她自讨苦吃,自作孽不可活。

    耳边身后人声嚷嚷地拂过了,宴如是的视线漫无目的地一荡,一抬头,想到什么似的去找椿木。打毁了蓬莱长老阁那么多地方,也许要赔银钱。

    宴如是加快步伐,清风带起翩翩衣袂,却恍然觉得这风很是溽热。是日头太盛么?还是夏深了……宴如是眼前一昏,才发觉此间最发烫的是她自己。身后沉寂已久的魔纹在某一刻灼烧起来,层层如野火,燎遍全身,火星噼里啪啦地在身体里乱窜,渐渐地,都被引向不可言说的某处。

    身子很热,却又湿透了,浸在冷汗里,如一轮坠落水中的明月,等待着谁将她从水里捞出。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视线末端着处,是从前游扶桑居住的药草小屋。

    *

    和姜禧闹了个拌嘴,游扶桑头也不回离开长老阁。

    走出几步,身后有人追来的跫音,当是六七百岁很沉稳的年纪,脚步声却一点儿不沉稳,游扶桑一听便知,是成渐月。

    只不过成渐月还没追上来,翠翠已经横眉冷对地在等她。翠翠其实早就知晓游扶桑身份,从旁人的言辞和游扶桑的态度里都猜出来一些。但又气不过,觉得是游扶桑刻意欺瞒她,于是此刻站在山道,兴师问罪来了。

    她拿鼻孔看游扶桑,气哼哼道:“就没什么想说的?你先把一切说明白了,本无敌至尊金刚仙草将军饶你不死。”

    游扶桑很坦然道:“是我做错了,该与你说我就是游扶桑。只是山中无岁月,一甲子恍然过去,对于一些事情我自己也很困惑。”

    她道,“是,或不是,从前,或现在,我也总是分不清楚。是以在旁人最先发问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回避,于是摇了头。但是不管怎么样,翠翠,我都是诚心与你做朋友的。希望你原谅。”

    游扶桑一气呵成,翠翠瞪大眼睛。翠翠对从前的游扶桑其实也没什么印象,只晓得眼前这个人漂亮可亲又可爱,方才兴师问罪也是想把一切说开,却不想……游扶桑会这样认真地道歉。

    翠翠一下子就开心了,浮屠城主都与她真心做朋友,她这个“无敌金刚仙草将军”当得也不心虚了。

    翠翠于是道:“好吧,原谅你。咱们冰释前嫌,下不为例。”

    游扶桑浅笑说好。

    这一笑把翠翠笑得脸红,忍不住多看几眼,翠翠想,从前第一眼将这人认作桃花妖姐姐绝不是我的错,她就是很好看,一笑若春风,漫漫桃花随风似水流。

    成渐月也在这时赶上前来,她罩着抱住游扶桑,开口便是:“小扶桑!这些天睡得好吗?吃得好吗?有没有一点点想姨娘?”

    成渐月笑得很开心,她对游扶桑的关爱总如忽生的潮水一般令人措手不及。游扶桑还未来得及应答,成渐月再说:“你回小屋吗?不急不急,你这些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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