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令: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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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开始的一刻起,就不能停止了。”手上正画着玩命的东西,褚薜荔出声却很轻快,“不必劝。每一个青城山修士,从入山门的一刻便想着自己施展血祭的时刻,要知道,血祭发挥出的力量可是我们平日里拥有的二倍有余,我都不敢想施展血祭之时我会有多帅!”

    她笑:“捉鬼捉妖,本就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意。死在不周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宴仙首,只望你记得回去之后,要让陈君道给我点一盏安魂灯——让那老抠门的给我用最好的魂石!!”

    *

    唐刀刺穿岳枵的心脏。

    业火之边肉体凡胎,喉舌心口皆为命门,游扶桑这一击,岳枵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很是渗人,刀锋如在凌迟,声音细碎,能感受到抵抗的阻力,被切割的心脏发出一声悲鸣,尔后是细细的呻吟。

    业火燃烧着魂魄,岳枵肉身死,千百魂魄如破壳而出,纷飞在业火之中,如同散化灰烬,抽出细长的烟丝,在火光里挣扎、扭曲、盘旋——

    最后散作无形的云烟。

    游扶桑静静注视着她们的消散。

    游扶桑是无魂之体,便不怕业火灼烧,而在火焰中找寻岳枵魂魄,半晌后知后觉——岳枵也是无魂之体!

    浮屠令后浮屠生,追求物无所托之境,凡以浮屠生复生者,皆是无魂之体。

    ……算了。游扶桑本抱着连岳枵魂魄一同铲除的念想,此刻仍是觉得,算了。岳枵必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消灭,此刻去追那顶不存在的魂魄怕也是徒劳无功;不过七十年前青鸾在十八地狱之口消除了岳枵顶着庄玄面孔的肉身,岳枵就此沉寂数十年,如今游扶桑以唐刀重创她,业火又烧毁了岳枵千百年吞噬的那么多那么多魂魄,千年的根基毁于一旦,几乎再没有能力东山再起了。

    也算是大仇得报,游扶桑却没有快感,她直觉狡诈如岳枵者,此中必定留了后手。

    比如业火中这蛰伏的噬魂妖鬼。

    岳枵太过自信,在与游扶桑赤手空拳搏斗时居然压制了这妖鬼的动作,倒让游扶桑捉住破绽,乘胜追击了。如今岳枵身散,妖鬼蠢蠢欲动,还不待游扶桑观完那些魂飞魄散,已经下潜,融入地底!

    一如先前的霸道蛮横,业火之边,修士变作凡人,妖兽的妖力也大打折扣,可即便如此,妖兽依旧庞然,唐刀再锋利,游扶桑挥起它站在妖兽之下,仍如螳臂当车。

    倘若这一次再被吞吃入腹……

    游扶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抬起头来,身前是如同小山堆积而起的妖兽,业火燃烧在它身侧。妖兽劈头盖脸地俯下身来,如山岳压顶,力大无穷,先前与岳枵一战,游扶桑体力几乎耗尽,以一己之力抵抗这样的庞然大物,根本是痴人说梦!

    妖兽四处游走,灵敏至极,庞大的身躯压向业火,游扶桑狼狈躲避。

    要么,让业火燃尽这妖兽肚子里百八十个魂魄,使其自生自灭,要么另寻出路,想办法打败妖兽,或者脱离业火。

    都很困难!

    妖兽妖身坚硬,烧尽里内魂魄至少半个时辰,游扶桑未必撑得到那个时刻,权衡之下,只能是尽量找法子脱离业火,将妖兽引至业火之外,再以浮屠令与煞芙蓉一招毙命!

    ……浮屠令?

    有一根弦绷紧在游扶桑脑海,她恍然大悟:没有魔气的浮屠令难以驱使这妖兽,可对上空行母却还是大有余地!如果这只浮屠鬼是空行母所造,擒贼先擒王,只要捉住空行母,妖兽之难迎刃而解!

    空行母在哪里?

    游扶桑短暂地闭上双眼,敏锐感知空行母的气息,苦难悲怆的怨气……却不纯粹,空行母仍保留着位列仙班之时的神性,无意滥杀,只是意在造物开物,她身上有神的气息……而不尽然。游扶桑仔细辨别了一下,应当是堕神之气。

    都说空行母本是梵神,因为某种缘故堕入凡间,尝尽人间恶念。

    再具体的事情无人知晓,但此刻的游扶桑恍然有一个预感,她将在业火中循着空行母的气息,窥见那一点密辛——

    识海渐渐溃散,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纷至涌来,如走马观花,快速地掠过游扶桑脑海。

    空行母本是梵神,进入凡间,去尝那人世冷暖,她在一个山麓村庄逗留许久,注意到一个女孩。女孩孤苦伶仃,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却有一双狼似的眼睛,锋利如寒星,充满戾气与欲望。

    那是一种很有生机的渴望,不同于对宝物财物普通的占有之欲,女孩的欲望更像是……一种信心,一种对世间一切美好事物志在必得的信心。

    彼时的空行母还不知晓,那份欲望虽不与“恶”直接勾联,却千丝万缕分不开。她只是觉得女孩很有生机,像是侵占鹊巢也要存活下来的鸤鸠,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即便是盗窃、欺诈、明抢,即便是伤害她人。

    “告诉我,现在的你最想要什么?”

    从一开始看见空行母的警惕,到最后确定是神明降世,被眷顾的女孩受宠若惊,她从巷尾手足无措地站起来,身上簌簌坠落着旧冬的积雪,可眼睛里恍然已有春的萌芽。

    空行母问:“你想要什么?温饱,亲人,庄园?”

    如此问,不过是因为女孩看起来饥饿、孤独、无家可归。

    女孩想了想,却说:“我想要……用不完的钱财。”她抬头,明亮的眼睛紧盯着空行母,“事实上,钱财已能解决所有温饱,不是吗?”

    其实空行母很惊奇女孩会这样说。

    空行母以为七八岁的女孩最图该是真情,总归是需要呵护或陪伴更多一些的;眼前的女孩无母也无旁的亲人,怎么会不需要一些真情呵护呢?

    另一面,她也不感到意外。偷窃度日的女孩会贪恋钱财,最正常不过了。

    女孩则解释:“我虽没有家,却也见过许多本有家的人因为这些东西闹得阖家破碎,亲人离散。她们有些是因为寡薄,有些是因为多而不均,我却是从未拥有过。我于是想知道,她们说的那些好东西,是不是真有那么好?”

    空行母思索半晌,向她许诺:“好,我可以给你用不尽的钱财。往后我可以给你三个愿望。”她稍顿了下,缓缓道,“十年后我再来找你,那时你要告诉我,你的第二个愿望。”

    十年后,女孩正是将近二十的顶好年纪,她有了自己的钱庄,一切治理得井井有条,她有虚构的落寞孤女的身份。女孩很聪明,知晓来路不明的大量钱财定会惹人起疑,甚至遭致杀生之祸,她给自己编撰的故事滴水不漏。女孩的钱庄有几棵枣子树,枣子树下,是深不见底的积蓄,若是去铲,单是残留在铲子上的那点脂膏都够平凡人家,富贵地去活一辈子。

    女孩安然度过这十年,还会安然度过下一个十年、二十年……

    “那么此刻,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呢?”空行母问她。

    “我想……”女孩站在熹微的晨光里,安静的清都,车马还未开始喧嚣,帝王宫殿里的钟声已经响起,十分宏伟,女孩说, “我想,做这国度的帝王。”

    这一次,空行母并不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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