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令: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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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了。

    从七重天到上重天,再落入人间,她在人间风光过,失意过,如今身陷囹圄。在自己所建的宴门,孤寂的水潭中,宴清绝端坐百个日夜,才是终于醒悟:是我太自大了。从上重天下凡,一切都很顺利,我甚至有些看不上这凡间。却忘了,纵使力量再绝对,人心也是武器。我居然从不记得钻研人心。

    梅枝遗落的一刻,宴清绝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她以为自己对上重天不甘,死前走马观花总要回顾一些天上地下的壮丽风采。其实不然。她梦见的,不过是夏夜宴门一场酣畅的雨。

    雨声清脆,荡皱池水,宴清绝端坐湖心亭中,本是听雨,可在夹杂的雨声里她恍然听见幼儿啼哭,起初微小,逐渐高昂,便有侍女撑了伞,慌慌张张领着一个小孩过来。她们站在湖边,侍女半跪下去,手忙脚乱安慰哭闹的孩子,眼神不断向湖心亭里瞥,却不敢出声唤。宴掌门想来是在静修,她不敢打扰,可小少主又这样哭闹……唉,她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过刹那,湖心亭里端坐的人身形一动,竟似融入雨色,恍然就到她二人身前了。

    小少主还在哇哇大哭。

    往常,小少主再怎样哭,怎样闹,一见了母亲便会都止住,可今日稀奇了,究竟是什么伤心事让她这么难过?

    宴清绝也问:“发生了什么?”

    这一声不带情绪,侍女只得慌乱道:“不,不知……发生什么也不愿说,只说,只说要找您……”

    哭泣的孩子青发垂髫,圆圆云头鞋,一身淡淡粉黄色,人间孩童五六岁的模样,一张小脸哭得很红,手揉搓着眼睛,低着头也不说话。

    自入道以来,宴清绝鲜少有头痛的事情,这孩子的存在是个例外。上重天交与她至宝,原先只是一颗花籽儿,她养花似的养着,好风好水供着,可当入了凡间,这花籽儿不知怎么就成了个婴儿。宴清绝无奈,只得将她放入襁褓,对外称是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的身世太过特殊,若被狡徒觉察,从而觊觎,后果不堪设想。

    她于是用最稳妥的法子,为孩子捏造一个绝不惹人起疑的身世。

    只是,在旁的事物上从未苦恼的天才剑修,如今面对孩子啼哭,却常常手足无措,好在自她回到宴氏,这小孩自有经验丰富的奶娘去带,不至于那么折磨人。

    虽对外说是自己的孩子,可自孩子会说话、咿咿呀呀叫她“阿娘”以来,宴清绝还是实话实说:“如是,其实我并非你的阿娘。顶多……算是你的师娘。”

    小少主瞪着眼睛,迷茫了一会儿,又皱眉,不住地摇头,小手捉着宴清绝衣袖:“不明白,不明白,”她把头埋进宴清绝衣裙里,轻声道,“如是的名字是你取的,姓是你的姓,我又长得那样像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我的阿娘呢?”

    宴清绝少见地沉默了。

    耳旁似响起上重天王母娘娘的话:由你的灵气孕育的,是你带在身边抚养的,怎么不算你的孩子呢?

    宴清绝低下头,身前啼哭的稚儿眉眼与她如出一辙。看着这孩子,她常常恍然,以为自己真有了一个女儿。

    宴如是此刻也把头埋进宴清绝衣裙,哽咽道:“阿娘,阿娘……是阿娘吗……”

    宴清绝轻声应:“嗯,阿娘在这里。”

    宴如是抱得更紧:“阿娘,我,我,我,”小少主“我”了半天,上气不接下气,用宴清绝衣裙揩一下鼻子,用力停顿一下,使劲儿大喊道,“阿娘,我,我看不见了!!”

    那是小少主头一次发现自己夜盲的毛病,把自己吓得满屋子大跑,撞倒的瓷器将她的手划伤,大大小小无数伤口,把宴清绝看得心惊肉跳。

    宴如是大喊:“阿娘,我变成瞎子了啊!!!”

    宴清绝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夜盲之症。

    至宝融合,煞芙蓉为水,凤凰翎为火,乱红垂泪为木,水克火,火克木,环环相克,体现到人身上,必有五感缺失;现如今只是夜盲,而不是全然眼盲,也并非口鼻喉舌哪处有了缺陷,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宴清绝一个眼神,侍女离开了。

    宴清绝矮下身子,抱紧孩子。

    本想安慰无妨,可孩子实在哭得伤心,让她那句高高挂起的“无妨”显得那样心狠。

    湖心骤雨初歇了,孩子在母亲怀抱里渐渐熄了哭声。

    “阿娘,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变成瞎子……”

    宴清绝安慰:“只是在夜里看不见。等天光初照,你会重新看见的。”

    宴如是呜呜:“那不还是瞎子?半个瞎子也是瞎子……”

    “——那这样呢?”

    宴清绝的掌心在宴如是通红的眼上一抚,霎时宴如是只觉得心旌大动,有一抹灵气注入眼中,再睁开眼,眼前一片敞亮。湖边圆月看得见了,风下树影也瞧清楚了;此刻,连湖心残留的雨线都在宴如是眼里有了痕迹。她看见蜻蜓低歇,蝴蝶扑闪,树叶抛在风里。

    但也仅仅是一瞬。

    当宴清绝不再触碰她时,这些景象也随之不见。

    如明灯照夜,灯熄了,四周又变得黑暗。

    宴如是惊异问:“那是什么?阿娘,刚刚那是什么?为什么可以那样?是什么术法吗?”

    她捉着母亲的手,将那手再次往自己眼皮子上搭。

    宴清绝却故意抽回去:“想学?那就听阿娘的话,现下好好去睡去,”她卖关子,“都子时了,还不安寝,真让人操心。”

    宴如是撒娇:“阿娘,今日先教我一点点嘛!”

    孩子嗓音婉转如莺啼,宴清绝忍不住微笑,嘴角如旧书卷翘起的边角那般难压。

    开口却道:“不行。你要随我回屋去,好好安寝。”

    宴清绝转身就走,宴如是跟在她屁股后面不死心:“那,今日知道个名字总可以吧?”

    宴清绝仍道:“明日再告诉你。”

    但摊开掌心,牵起女儿小小的手,轻轻握着。

    宴如是哼哼几下,到底妥协了。

    至此,小少主眼角的泪水是彻底干透了,眉眼弯弯地笑着。

    二人行至屋前,宴如是再问:“为什么我非得去睡呢?阿娘不也尚未安寝?阿娘常常成夜不寐!”

    宴清绝道:“阿娘是大人。如是是小孩子。小孩子就要好好的,乖乖的,按时寝食。”

    宴如是问:“那如是变成大人以后,也可以成夜不寐吗?”

    宴清绝想了一想,冷血道:“也不可以。”

    但又轻轻地笑开了,“只要阿娘还在,如是就永远都是小孩子。”

    *

    雨后湖心的梦很快消散了,宴清绝沉在水中,如细瘦的梅枝剪开水中的倒影。

    一身冬雪,一池春水,树影桃花,都是梦。

    世间人常说,先有母亲,才有亲儿。

    宴清绝却觉得不然。

    她清楚,是因为有了如是,她才成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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