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乡纸师: 8、天字号:金华夜鬼(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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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婴抱着一袋糖炒板栗从沈家门口归来,两个人马上关门研究。

    “宣婴,还是你有文化,给我讲讲你的读后感。”

    土地爷大字不识,是没有小学学历的文盲。

    宣婴哂笑,他坐在土地爷泥人墩子上戴起了一副老花镜,逐字逐句地学习了地府领导们的精神纲领。

    “虹口土地公公同志,宣婴同志,我们是酆都党委的,泰山最高领导,伟大的无产阶级天宫鬼神在下方刚刚对他们虹口区城隍庙做出了五项指示:

    “第一,他们已经决定取消超度厉鬼制,实行进一步党内改造,并任命宣婴为金华府五猖大将军,救民国四破,斩地狱四鬼,宣扬中原正声,和其他三十二位地官一起统管人间正义,即日起前往金华市义乌市上任地官。”

    宣婴看了不奇怪,他反倒是有种心里的大石头一落的感觉,他能成为地狱授书的鬼官这不是正好方便等沈家后人吗?

    战争时期的他曾经选择南京做改过自新的新开始,他在完成第一次万鬼超度前就填过一份入党申请,现在他的政审材料通过,三官破格提拔他做地官也不是不可以的。

    减去十年,一百年还有多久,他就在人间等沈家后代多久。

    宣婴果断把黄纸签上大名燃掉回复地官殿。

    “末将宣婴接令,即刻会带着我的土地一起前往金华上任五猖大将军,从此夜游人间,赦罪百鬼。”

    土地公公口是心非说:“你等等,我的家当都在这边,我是上海地官可不能跟你——”

    宣婴整个人翻进了城隍古庙的法坛,找出看家本事——一块金睛火眼貔貅上古大巫傩戏面具,他说带土地爷走便是动真格的。

    “你这是跟随组织调动神龛,全心全意为人民谋香火,土地公同志,跟我走吧,从此金华百鬼大将来给你杀鬼养老。”

    土地爷不说话了,过了会儿,拿出官场经验说:“那要是当地的五猖不服你一个人初来乍到,你咋办?”

    宣婴答:“我部奉天官之命定接管它们的首级。”

    这架势……土地公知道地府选择宣婴的理由了。他俩从城隍庙往外看去,家家户户的老虎窗印着老上海的夕阳无限好,大家也不晓得,菜市场后边帮街坊邻里打开水的两个神仙是要去别的地方了。

    “姆妈!我们家的晾衣叉掉下去了!”

    “这不是亲家公嘛?上次叫你还是在木材市场背后的海鲜酒楼!现在都搬来家门口了!”

    “囡囡,今天下学和妈妈外婆到澡堂里去洗一把头发……”

    世人都晓神仙好,却不知道通过天官政审前的他们一个是小鬼子闸刀下的断头鬼,一个是十二岁被活埋的饿死鬼,也许,上苍安排的飞升考验就是这么残酷吧。

    他俩一时感慨,加上和活人们打交道,住在一起久了,莫名舍不得弄堂里处处散发的烟火气息,宣婴不由自主地读起了手上的地府调动信。

    “土地同志,宣婴同志,人间从苦难中破茧,也让初生大地恢复干净,道教三官从天上看人间,都觉得新的华夏万民不可再追崇晚清民国陋习,把白茫茫一片的土壤变作藏污纳垢之地。

    “你们二人作为公开干部上任金华市后,日后主要负责降服的四种死鬼就是四种地府特批的新中国四鬼,一大烟鬼,二迷信鬼,三汉奸鬼,四文盲鬼,切记不可再与此类人员同流合污。

    “三,驱魔除害任务展开需要同志们的配合,四破大殿的守护神,上界真君们已经通过民主选举任命了四个死在共和国建立之前的女同志,其中东殿堂上的仙姑是四岁已经裹过小脚的等郎妹;西殿仙姑,一个被父母配冥婚的童养媳妇;南殿,一位被老年嫖客感染梅毒的沉塘妓;北殿是一位生前因为生不出男丁最终七胎难产的不孝女。

    “四,宣婴,土地,你们不论职位高低,权力大小,要记住没有特殊性,不得收取额外香火,否则属于违纪违规。”

    “五,地府工作者有必要将扫盲任务进行到底。为了加深厉鬼道德观,去到新组织,脱离城隍庙也要多读《道德经》。”

    ——

    八月底九月初,在一个工厂下班,周围没有风的秋燥夜里,宣婴帮土地爷提红色开水壶出门打了最后一次老虎灶。他走过水厂土色围墙上的革命尚未成功大标语,嘴里咀嚼着一口早上菜市场买来的紫皮大甘蔗,边吐渣子,边歪嘴哼哈: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他今天难得是个年轻漂亮的男人样子,久不见光的半张脸雪白像刷白的裁缝样衣板,嘴唇又血红地像铁汁,像个匿在光影底下的吸血鬼伯爵阁下。但西洋人作家在气质这一块绝对写不出这个东方男子的全貌,他比女鬼更魅,男鬼更俊,他是一场属于1938年的午夜厉鬼惊魂,历史是一台电影院放映机的话,他就是那个枯朽空洞的“男主角”,抽着害死旧社会千万人的一口大烟,眼神变幻莫测,随口吐一口白烟能让人感觉销魂蚀骨。

    可惜这张脸再俊俏也是公的,他还是没解决俩公的没办法生孩子的生物学难题,看来,沈选就是断子绝孙的命了吧。

    无可奈何的宣婴唱开了假姑娘嗓子,又把练习很久的身段扭动了起来。

    他在“小梅花”到“徐小英”中间跑到戏班子卖过唱,旦角儿都是要保护好脸,他会用木炭,或是烧过的丁香枝画眉,挖坨双铢牌雪花膏,往头发丝上都要喷洒花露水和茉莉香。

    都说岁月不饶人,却不曾在他芳华绝代的脸上留下痕迹,他即将一走就是一百年,但是旧上海对他而言记忆犹新。

    他会站在1959年的这头,永远记得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上海听过梅兰芳大剧院传来的《女起解》。

    因为这出戏是宣婴对于古典爱情的全部理解。

    他曾查过戏本,得知这一折的女主人公苏三之所以会唱这段,是因为吃了冤枉官司,不得不从山西的洪洞县被押解到太原去。

    她本是艺名为“玉堂春”的妓/女,有个叫王金龙的男子欲救她出苦海却被奸人所害,两人自此不得相见,所以苏三起解表达的意思就是表达她对王金龙的怀念和感恩。

    梅兰芳先生当年的首唱也特别好,这使得这段唱腔在大江南北流行了几十年,也在宣婴的脑子里面种入了一个人的名字。

    “沈选。”

    “在吗?”

    宣婴活在建国后的新中国已经十年,对上海除了城隍庙并没有别的念想,但是他还是铺开草纸,蹲在墙角用学校发的铅笔练习了很多次关于“沈选”的名字写法。

    “算了,要不换个开头好了,就这样写,致,沈选,我是你的苏三……今日已是小秋刚过,霜降黄昏的草木深情见证了我家阁楼那头的拉琴声……”

    “今天是1959年9月3日的上海虹口区,风很好,我吃的很好,人们的生活也很好。”

    “此刻你的内心一定充满了好奇,那么就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张……飞……霞,彩霞的那个霞,曾经也是旧社会的苦命男……不,女儿家,而我写出来这封亲笔信的地点呢……就在静安寺路西摩路口,它叫凯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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