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夜话: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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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有了当年随李世民征战时军营的影子。

    伴他流放至此之人,只有二三随从,其中有一老仆,常见主人凭窗遥眺远方,于是忍不住出言相劝:“郎君休得惆怅,浮生本就如梦,万事皆空,郎君年过半百竟仍是看不穿么?”

    长孙无忌闻言苦笑,他如何能知自己惆怅的是甚么。

    非为过往绮丽,眼下岌岌处境,更非为逝去如水功名。

    乃为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那里恍如隔着这千万重山峦叠嶂,漂泊雾影掩过数不尽的楼台宫阙,雕梁飞甍,茫茫然空余遗响。

    他竟然开始庆幸,庆幸她已经去世了,否则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被扣上谋反如此荒谬的罪名,连长安也成了回不去的泡影,宗族俱流放岭南,必然会伤心难过。

    他怎舍得让她难过。

    仿佛一闭目,她的面容仍清晰浮现,可细算来,她离开他的时日竟将比他们陪伴的光阴还要长了。

    少年夫妻,终究未至白首。

    他唤老仆取来纸砚,提笔舐墨,点一盏昏黄枯灯,借着萤萤微光,伏案默书经文。

    末路孤寒,他惟能以此作为寄托。

    老仆长叹一声摇摇头,放轻手足离去。

    室内空留一人,长孙无忌疲惫已极,眼前京洛旧游故人途经停驻,纷纷乱乱,面目明彻。

    「我知辅机欲避嫌之心。」彼时已显病态的帝王凝望着他,眼眶濡湿,「可如今朕唯有辅机可以托付,你若执意不肯,朕的大唐与雉奴不知何去何从。」

    自古顾命权臣能善终者有几人。

    但纵然二人俱通熟史书,李世民亦只能将此重任强加于他,而他亦接受了。

    李世民不舍又能如何,他竟退无可退。

    而长孙无忌为了大唐,为了十余岁时倾心相知的李二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士为知己者死,虽万死也难辞。」他俯身再拜,尽力宽慰着挚友与君王,「臣长孙无忌,谨遵圣令。」

    可永徽终究不是贞观,此时的长安亦非彼时的长安。

    他到底还是未能实现李二郎的期望。长孙无忌想道。

    此时眸前天河流转,脚步又踏入一处陌生之地。

    这是一座偌大的屋室,其间充塞千百册卷牍,青年男女端坐于桌椅间,俱各专注阅览。

    他在这间貌若藏书室的处所向前踱去,忽地目光定住一人,旋即停了脚步。

    少女正伫立窗台前,倚着雪白墙壁,手中捧着一部厚重的书卷。

    他低首视去,隐约窥得扉页“唐书”二字。

    他就这般在晨光熹微之中,静静地,静静地凝视她读着自己的结局。

    她到底还是会难过。

    他走上前去,想为她拭去眼角泪痕,可指尖在触碰到她面庞的一瞬间,刹那烟消云散。

    “王世充坚守洛阳不出,连月僵局,辅机可有妙计?”

    军营外朔风呼啸,远处洛阳城固若金汤,隐约藏入乌云之中,营帐中的青年忧虑问策。

    “破一城,当先行教化,辅机所言甚是。”

    青年听罢陈词,霎时舒展双眉。

    “我绝非坐以待毙懦弱宵小,辅机一语已定我决心,卿等勿再言矣。”

    那一夜,青年破除所有犹疑,目中透出坚毅,缓缓按紧腰间剑柄。

    他正惘然中,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欢快唤声。

    “辅机今日何不与我赴芙蓉园观花赏酒,午间共垂钓于昆仑池乎?”

    他旋身相视,李二郎着美衣轻裘,于天际朝阳处,向他纵马驰来。

    “辅机怎生有些拘束。”李二郎勒马,见他面容怔忡,甚至静立半晌未有反应,不由扬鞭大笑,“莫忘了,我们该是一世知交。”

    他启唇欲答,语未出口,眼前景象忽又迁移,再度变作一座空旷的天地。

    三五男女生正围聚于李盈身旁,观着她在宣纸上落墨挥毫。

    长孙无忌已经很久没有见她写字,于是敛袖上前立于案旁,望着她在砚中仔细研墨。

    “盈盈的书法刚又得了奖,快给我写一幅带回家收藏,说不定以后成了大书法家,那可就千金难买了。”女孩笑语钻入耳中。

    李盈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向来惯于满足他人愿望,当下也不推辞,从旁换了张新纸。

    她安静地提笔蘸墨,才欲落笔,蓦地,似乎感觉到了甚么,抬首望向桌案前方,可就在长孙无忌以为她看见了自己时,她又低下头,握紧了笔杆。

    长孙无忌不禁自嘲,异世相隔,且自己如今尘霜满面,早不是她熟悉模样,他岂敢有这般奢望。

    女孩得了李盈才写罢的行楷,如获至宝地捧在手中,俯身将痕迹吹干,轻声将笔墨读与旁人: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女孩不禁笑道:“盈盈好高的境界,就连写书法也选这句话,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对遗憾释怀呢?”

    ……

    他怎可释怀。

    他如何能够释怀。

    她愿望未了,而他不得善终。

    他于是想,自己这一生何其荒唐。

    倏尔,啪嗒一声,一双手剪亮烛芯,案前灯花忽然醒目几分。

    “怎么会荒唐呢。”

    李惜愿发愁地摸摸脑后,抬手为他拭去泪痕,轻声道:“这便是我们的命运。”

    她如此安慰着他。

    可长安的夜晚虫鸣阵阵,他不曾想过分别。

    粉襦、绯裙、冰蔗浆,回不去的初夏好时光。

    他想,如若再来一遍,他仍然会赴渭河彼端的长春宫谒见。

    但贞观不会再有赵国公长孙无忌,永徽也没有权倾朝野的长孙太尉,大唐唯有李二郎的至交,李小六的辅机。

    从此他将拜别君王,赁一叶小舟逐流而下,途经哪儿停哪儿,然后与李小六在江南看她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我在等哥哥接我回家。」

    可是贞观三年的秋天,李小六到底一个人也没有等到。

    “若你尚在我身旁,我便不会承诺二郎。”

    他从未料及,竟然有一日他能剖白至此。

    李惜愿却笑了。

    “我不信你的话。”她支颐凝望他的胸口,摇了摇头,“我看见了……你的心。”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一滴泪倏尔自眸底滑落,沾湿了他恍若雪色的白发,淌过衣襟,终归消弭于尘土。

    原来这是他的最后一场梦。

    原来她入梦而来,是为了劝他释怀。

    而今,他依旧在梦里孤身一人。

    须臾间,那些盘旋许久的挣扎纠缠俱化作飞烟一缕,远去天边,飘荡如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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