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珰: 170-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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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心下一紧,“下官不敢下定论。”

    颜归璞道:“你够谨慎,只不过咱们二人闲谈罢了,怕什么呢?”

    苏兰贞沉吟片刻,道:“下官认为,谁也赢不了。”

    颜归璞笑了笑,“何以见得?”

    “田平当年受贬出京,心中惊惶,到了地方之后既得重用,必定培养根植自己的势力,以免重蹈覆辙,天高皇帝远,无论哪一方想要短时间内啃下儋州这块骨头,都太难,秦将军失之急躁,皇上……受制于京。”

    京中官员尚在清洗之中,皇帝将手骤然伸到儋州,显然是力有不逮,颜归璞大笑了一声,“道真啊,倘若当年你在座下听课时敢上前拜见,你早已是我的学生了。”

    苏兰贞心下苦涩,“是啊,下官错过了。”

    儋州的局势便如二人所预想的一般陷入了僵局。

    田平当年被连贬三级出京,心头一直压着股气,旁人不知为何都以为他是先太子党,实则他谁的党派也不是,他一向刚愎自用,性情暴烈,早已将儋州视为私产,将儋州上下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若是要供应粮草,他自乖乖顺从,要将儋州从他手里夺走?除非他田平在儋州多年培育的根系全部死绝!

    小小一块儋州成了皇帝同大将军较劲的风暴中心,田平野只能一力硬抗。

    李崇人在宫中,比秦少英还是游刃有余许多,秦少英输不起,他有秦氏那么大一个包袱要背,李崇则无谓多了,昏君明君,他无所谓。

    “呔——”

    卿云一脚踢上李崇的后腰,“请去上朝!”

    李崇回眸,卿云眨巴了眼睛。

    李崇道:“昨夜省力气了是吗?”

    卿云脸慢慢红了,嘴刚噘起来,赶紧又放了下去,怕李崇又来亲他。

    卿云跪坐起身,过去在李崇后腰捶了两下,像个妖妃似的,软绵绵道:“皇上,快去上朝吧。”

    李崇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谁教你的?”

    “昨天看的戏里演的。”

    李崇捏了下卿云的脸,“以后你点什么戏,得朕先过目。”

    卿云噘嘴,果然被李崇捞过去亲了一口。

    待李崇走后,卿云重又躺下,他已过了非要缠着李崇不放的那一段,只偶尔会晕过去,醒来便不知发生了什么,脑海里阵阵发蒙,似醒非醒。

    卿云双手叠在身前,望着帐顶发呆,忽地抬起手,五指轻轻分开又并拢,他忽地坐起身,下榻穿鞋,宫人们跟着他出了殿。

    因卿云如今梦魇的情形越来越严重,李崇便派人时时跟着他,只保护他的安全,不叫人将他忽然叫醒,伤了他的身。

    卿云一路梦游般地向前走,几乎是毫无错漏地走入了甘露殿,宫人们也只能跟随。

    卿云没有进殿,却是径直走向了偏殿后的小院。

    李崇来时,卿云便正在小院里绕来绕去,宫人们都静静地跟着他,卿云在已枯萎的花藤前立定,李崇不远不近地站着,便见卿云蹲下,十指开始在那花藤之下使劲地刨。

    宫人们都不敢动,李崇负手站着,也是不动。

    不多时,卿云十指便都挖得漆黑,他定定地望着那逐渐幽深的土洞,头顶阴影投下,他依旧浑然不觉,只双眼直勾勾地不停地挖。

    李崇面色沉沉,不能出言叫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养得如水葱一般的指尖渗出血丝。

    不知过了多久,卿云终于刨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从里头用力一拽,渗血的手上紧紧抓着一个沾了土的小盒,他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打开,手指颤抖着将里头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串鲜红的玛瑙络子。

    卿云嘴角咧开,痴痴地一笑,“我的,这是我的……”卿云一口气上来,人便软倒了下去,李崇抬手接住了人,瞥眼看向他手指绕着的那串络子。

    第177章

    “我这是怎么了?”

    卿云摊着手,十指都缠上了素纱,手上倒不怎么疼,指尖清清凉凉的,他若有所思,扭头问宫人,“我又发病了是吗?”

    宫人神色隐忍,也不好回答。

    卿云其实隐隐知道自己会发病,每日里有些时间像是被偷走了一般,晕过去再醒来,中间便不记得了。

    大部分时候,他醒来时,无量心都陪在他身边,无量心的神色也都很不好看。

    卿云便也觉着有几分不好意思,“我又发病啦?我闯祸了吗?”

    他一开口,无量心的脸色便更难看了。

    这回,无量心倒不在他身边,卿云举着手,也不问宫人他到底做了什么,反正宫人们也不会回答。

    卿云心下竟觉着很平静。

    梦与醒,说来是两极,可又真的有什么不同?

    他是看得开的,醒便醒,无所谓,只无量心似乎为此很是不悦。

    卿云手伤了,不好用膳,宫人便一口口喂他,饭吃到一半,李崇回来了。

    “无量心!”

    卿云开心地叫他。

    李崇一言不发地在他身边坐下,低头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卿云的手纤长单薄,白皙如玉,只这样美的手却叫指间素纱给破坏了,叫人不由觉着可惜。

    李崇托着他的手掌,淡淡道:“前尘往事,真的有那么要紧?”

    卿云如今不发病时,头脑也越来越清晰了,他声调干脆道:“要不要紧,该醒也还是会醒的。”

    他这般说话,便叫李崇情不自禁地看了过去。

    卿云垂着脸,侧脸如画,眉目楚楚,叫人都分辨不清他是不是正在“发病”。

    不,他不是在发病,他是在慢慢恢复。

    李崇道:“接着用膳吧。”

    卿云便也乖乖张口,宫人继续喂食。

    卿云手受了伤,也不能画画消遣,李崇叫了伶人来表演戏法给他瞧。

    伶人们卖力表演,却见原正笑着看他们演戏法的人面色忽然沉了下去,冷冷一字,“滚。”

    伶人们如同被冻住一般不知所措。

    “都聋了吗?滚!”

    原本坐在软榻上,笑得甚至有些傻气的人沉下脸,一下便叫人吓得喘不上来气。

    伶人们连忙退下,宫人们亦是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片刻,卿云却仿佛没事人一样清醒过来,奇怪道:“咦,怎么人都不见了?”更叫宫人们担忧的是,又过了一会儿,卿云问道:“我方才是不是骂他们了?”仿佛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宫人不敢回应,卿云单手搁在膝盖上,道:“原是我犯病,他们也怪可怜的,必是被我吓着了,多给些赏钱,让他们出宫吧。”

    “是。”

    李崇清晰地见证着卿云言语之间越来越有条理,那些天真纯稚逐渐在他身上消失,他仿佛在看着原本幼小的卿云正一日日长大。

    一个被压制已久的魂魄正在这具身体内慢慢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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