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冰: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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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决声线很低,讳莫如深地讲完这句,就不肯再讲。

    “是你主动回来的。”他晦暗地注视着她,轻轻摩挲她的眼下痣,宛若摩挲一块失落的玉,“这也算我错吗。”

    时闻的心被轻微撬起了一角,褶皱的边缘怎么也抚不平,令她只想转身逃避。

    “我不明白。”她侧过头,黑白分明的眼瞳凝着水光,望向渐渐隐没入夜空的玫瑰焰火,“其实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不认为,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地重新在一起。也不认为——”

    她顿了顿,声音更滞涩地压下去,“也不认为,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报复我。”

    眸光中,她看见他手臂收紧,周身气场陡然冷了下去。

    “你是这样想的?”他平静反问,语气低而喑哑。

    时闻机械地掀了掀唇,“嗯”了一声。

    毕竟他睚眦必报。

    谁人令他损伤一分,他过后势必奉还一寸。

    这是他一贯行事的准则,不会为任何人撼动,也是他年纪轻轻就能走到今天这步的原因。

    当初她离开他,将场面搅得那样难以收拾,又与霍赟绑在一起,在长辈面前立了誓订了婚。五年。那时她不过假装吻了霍赟一下,他就险些毁了他。他怎么可能不介意,怎么可能忍。

    人的精神与意志,能抵御客观存在的生理病变吗?尽管历史、新闻与文艺作品中不乏对此类事件的正面称颂,时闻仍对此持否定观点。

    毕竟她身边多数实例都表现消极。

    霍赟曾经那么努力地配合治疗。换一个又一个的医生。吃一片又一片的药。整日整夜忍受劳拉西泮带来的头痛、困乏与呕吐。竭力克制对镜子说话的冲动。苦苦分辨现实中存在与不存在的人。

    那段时间,他就像被困在一个混浊的玻璃瓶中。瓶口敞着。明明有路。可是他怎么都走不出来。

    到后期,在医生的嘱咐下,药物慢慢减少。他们都以为他慢慢好起来了。一切终将回到正轨。

    结果不日后,霍赟就不告而别,死在了贡嘎雪山。

    人的意志这样不堪一击。

    时闻从来不是一头撞进爱里不回头的类型,也缺乏拯救他人的能力与信心。

    她相信霍决在乎她。

    她从前就相信。

    但她却很难说服自己,霍决会像个普通人一样,真正对等地爱她。

    而“在乎”这种情绪,模棱两可、浅薄、廉价又拮据。可以分给温室里的花,分给笼子里的雀,分给任何一个停留在身边的过客。

    时闻不需要这种泛滥的在乎。

    对于霍决表现出来的种种言行,她无法自欺欺人地接受,只能将此归为某种隐晦的报复。

    夜色微茫,霍决的骨架高大而阔撑,像一棵旷野沉默的树。他没有即刻出声,扯着唇角,嘲弄地笑了一下。随后松开手,与她拉开半臂距离,从裤袋摸出烟盒,轻轻抖落一支出来。

    事实上,霍决极少当着她的面点烟。不论是分开前,还是重逢后。更常做的,是在被她撞见之后,不动声色地摁灭。

    区别在于,过去时闻会绷着脸数落他,怕他会得肺癌早死。而现在,时闻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烟草的气味幽苦、清凉、辛辣而克制。有种粗犷的药感。烟灰顺着风落入对话里,铺成一个厚重的茧,将他们似有若无包裹住。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顾虑些什么。”霍决头颅微微后仰,喉结滚动,犹如吞咽夜色,又如喟叹般吐出一片灰白烟雾。

    “但假如你需要这样,才能说服自己面对我的话。可以。bb,随你高兴。”

    他没有刻意低头迁就她的视线,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风度翩翩又不失讽刺地应和道:“就当我是为了报复。”

    “——我需要你回到我身边。需要你继续爱我。需要你躺在我怀里,收我送的花。需要你每天在我耳边说些无关紧要的谎话或真心话。以此证明你当初的选择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你越不甘心靠近我。”他的语调轻而冷峻地沉下去,“bb,我就越不让你如愿。”

    焰火残余的夜晚,云遮雾绕,港口夜景璀璨明亮。没有风路过。空中的玫瑰仍留存着模糊而诗意的轮廓。

    时闻掐着手心,睫毛轻颤,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他们的目光一浓一淡,黏稠而古怪地融在一起。下一秒,又被她生硬地抽离。

    “至于我想要什么——”霍决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在唇齿间滚了一遍这几个字。

    他的声音沉且喑哑。像一只无形的手,将烟雾拨开,将混沌澄清。透出阴鸷底下,一点微乎其微的柔软叹息。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出来?时闻,究竟是我追求得太失败。还是你根本就心不在焉,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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