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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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盯着那个位置的人不止一个,若有人忌惮七郎君,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恐怕会有些麻烦。”

    侍女一怔。

    江夫人幽幽道:“前朝宫中妃嫔应选,皆要验身以证清白。女子可以验身,男子又待如何?”

    裴令之不知所踪,若是这个消息传出去,被其他世家利用,即使能赶在九月前抓回裴令之,如果被人扣上一个藐视东宫的帽子怎么办?

    如果有人指使女子闹上门来,自称与裴七郎私定终身,又怎么办?

    凭心而论,江夫人从没有这样真切地盼望裴七郎能够结成这门绝好的婚事。

    至于裴七郎的意愿,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中。

    侍女应声,又忧虑道:“但七郎做事向来谨慎,如果实在找不到……”

    “六娘不是正怀着孩子吗?”

    江夫人打断侍女的话,平淡道:“听说怀相不是很好,杨家还特意派人来接了顾嬷嬷过去照料她。”

    她顿了顿,道:“如果实在找不到七郎,就找个人提醒郎主,六娘与七郎一母同胞最亲近不过,请郎主写信给六娘,陈明厉害。”

    年幼的裴十五娘玩累了,满头大汗咯咯笑着,被侍女抱回了房中。

    江夫人话音顿止,亲自拿过手绢,替女儿擦尽脸上的汗珠,怜爱道:“真是无忧无虑啊,我的女儿,就该这样无忧无虑才好。”

    “一个姑娘,生在这样的门第里,要什么雄图大志呢。”

    十五娘听不明白母亲的话,只咯咯的笑,像一只活泼的小鸟儿。

    江夫人爱怜地捏捏她的小脸。

    “我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让我的孩子们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郎主若能遂愿,我的十五娘,未来便能有一个竟陵杨氏家主夫人做长姐,一个后宫之主做长兄。而我腹中这个儿子,也就不用担心生为嫡子却仍然是庶孽的命运。”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雪白的云朵,感慨道:“北方名门的女儿,竟也与儿子一样,要去搏一个前程,放着花团锦簇的太平富贵不要,去外面忙忙碌碌、打打杀杀的做什么呢?有些事情,是男人要考虑的,女人想得太多,只会自寻烦恼。”

    江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

    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有些嘲讽,有些得意。

    “丹阳顾家那样的门第,如果不是出了顾晋龄,顾氏凭什么嫁进裴氏做家主夫人?无非是有个好父亲而已。”

    她微讽道:“可惜啊,成也顾晋龄,败也顾晋龄。若不是跟她父亲学的杂了,又怎会异想天开,擅自对男人的事情、家族的前途指手画脚,最终早早疯了死了,倒是养下一双好儿女,却要为我的儿女做嫁衣。”

    “七郎君那孩子。”江夫人倏然一笑。

    她其实比裴令之大不了很多,二十出头而已,那一笑间却有种与年纪完全不符的、居高临下的审视:“虽然生的好,性格倒是随顾氏,一样的无趣。只盼他那张脸足够弥补,能让家主如愿以偿。”.

    “人一旦处处八面玲珑,言辞动人,固然能得到许多人的友善,却也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裴令之落下一枚棋子,在马车的颠簸中仍然坐的端庄,仿佛身处平地般从容。

    景昭说:“这就是你在外轻易不开口说话的原因?”

    裴令之没有否认:“对不在乎、不重要或是不喜欢的人表现出无趣、冷淡和高傲,其实能规避很多麻烦,特别是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你的身上时。”

    话音未落,景昭一子落下,堵死了裴令之最后的活眼。

    黑白二子凝固在棋盘间,像是凝固的阴阳,停驻的明暗。

    又像是一条失去所有生机的、僵死的蛇。

    裴令之低头端详片刻,投子认输:“女郎棋艺精妙。”

    或许是赶路数日后,终于在武奚安稳睡了个漫长的好觉,景昭感觉今日头脑又恢复的格外灵光,一扫前几日的疲惫。

    她压住扬起的唇角,尽量谦虚地道:“承让,承让,寻常而已。”

    裴令之捡起棋盘上的棋子放回去,抬眼时目光微微一顿。

    下一刻,马车碾过路面石板上的缺角,车身一震,棋盘倾斜。

    棋子哗啦倾泻,棋盘翻倒,景昭和裴令之想也不想立刻伸手去抓,刹那间指尖交错重叠,同时握住棋盘一角。

    不知是谁先松了手,又或许是同时。

    啪嚓一声棋盘错手跌落,紧接着车身更快更剧烈地震荡,景昭还来不及收敛起惊愕抬眼的动作,身不由己往前扑去,撞上了同样没能稳住身形的裴令之。

    柔软。

    ——这是景昭面颊擦过裴令之侧脸的那个瞬间,她脑海中倏然冒出来的想法。

    她撞进裴令之怀中。

    有极其浅淡的、冰雪般清冽的香气,轻飘飘拂过景昭鼻尖。

    “嘶——”

    景昭按住锁骨,面色泛白。

    车外传来苏惠低低的请罪声,然后说:“小姐,有人突然纵马冲出街角,前面那辆马车受惊翻倒了。”

    不必苏惠多说,车中二人已经听到了街道上惊天动地的嘈杂巨响。

    一队黑衣部曲纵马急奔,马蹄声急如雷霆,快似闪电,道旁行人纷纷避让,乱中有序,不知是不是在天长日久之下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动静。

    前面那辆马车十分凄惨,拉车的瘦马受惊,带着车乱撞一气,自己扬蹄狂奔而去,车厢却因转向不灵便翻倒在地,车里的箱子散了一地,好在人没摔成重伤。

    景昭和裴令之对视一眼。

    或许是同时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二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景昭骤然揭开车帘:“兰时呢?”

    穆嫔坐在后面那辆车上,所幸没事,只是脸色吓得苍白。自从经历过舒县马市街那场惨剧后,穆嫔不但忌讳人流极多的地方,看见长街纵马也本能惊惶。

    见穆嫔没事,景昭松了口气,重新放下车帘,继续隔着衣裳揉自己的锁骨。

    裴令之肩头也在作痛,却没有理会,而是近乎本能地背过身去捡车中四处乱滚的棋子,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睫毛低垂目光回避,白如冰雪的侧颊泛着浅淡绯色。

    那一下撞得着实不轻,景昭凭感觉判断可能有点青肿淤血。

    这倒问题不大。

    捡起两颗冰冷的棋子,裴令之轻声道:“抱歉,你还好吗?”

    对方是个男子,即使景昭很想解开领口看一眼,也实在不方便。

    于是她下意识学习谈照微,指节一敲:“嘶——”

    谈照微家学渊源,武将门第,景昭却不然,她父皇除了精通君子六艺中必备的射御,对武学的其他方面一概不擅,是最正统的南方世家公子、名士做派。

    谈照微一敲伤处,对伤势立刻能估计七七八八。景昭却不然,一敲锁骨痛的一颤,反应过来这个动作不很聪明,假作平静:“无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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