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平: 33、“不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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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防车在下游拉了网,老黄还是被捞了上来。

    这条河是一条长江来的水,可等它流进城市的高楼之间,已经变成江流分支的分支的分支。这时候,没人会把这条用于下水道排污的小河道和长江的波澜壮阔联系起来。

    罗湖生还是很不喜欢住在城市里。

    暴雨把柏油的路面冲刷得很干净,环卫工在下水道的井盖边扫着水。

    污泞的雨水哗啦啦地掉进下水道,再汇进河里。

    高涨的河面还是很黄,也很臭,汽车驶过,带起的空气里流动的都是不好的味道。

    罗湖生望着天,感觉有些悲凉。

    老黄家在城西,罗湖生住在城东,他们平时也只有约着一起透析的那天能见上面。

    他刚刚算过了,老黄和他堪堪只见过三十多次。

    今天还是他们第一次在除了透析室的地方见面,却依旧是病床。

    远在病房门外,罗湖生就听到了里面的吵嚷声,女人的抽泣,小孩的啼哭,男人的嚎叫。

    这是一间三人的病房,一进门便是老黄的床位。

    老黄深深地陷在医院的床铺里,被一张雪白的床单包裹着,脸色很不好。

    只不过短短几天不见,罗湖生便几乎要认不出老黄原本的模样来。

    他已不复往日骂人的精神头,只虚虚地躺在那里。

    老黄的儿子女儿围着他,女儿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他听老黄提起过,这是他外孙。小孩儿刚刚哭过,现在还涨红着一张小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到罗湖生进来的声音,小孩最先回头看到他,发现是一张陌生的脸,面上有些惊惶地,又去拉他妈妈的手。

    罗湖生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他裸露的手臂上稍作停留。

    老黄也看到罗湖生了,他手上还扎着针,连接着一瓶黄色的药水,药水架上还挂着两个空瓶子。

    他没力气招呼罗湖生,脑袋陷在枕头里轻微地上下抖动几下,算是问好了。

    他的一双儿女是最后才注意到的罗湖生。

    女儿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把头扭开,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才重新把头扭回来。

    “罗叔,您来了。”

    罗湖生忙应了声。

    “好了……就这样吧,你俩先出去。”老黄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勉强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门外。

    老黄喊了两遍,男人才挪动步子,出去了。

    “白跳了,又他妈的给捞上来了……”

    罗湖生带了点水果来,他把果篮放在老黄的床头。

    “你给我剥根香蕉吃。”

    “你还有糖尿病,吃不了这么甜的。”

    “妈的……”

    老黄喃喃道,脏话已经成了老黄下意识的口头禅,罗湖生也不在意。

    “哎呀,反正我也就这几天了,我昨天才吃了根冰棒,还是我儿子给买了……”

    老黄又变了语气,好声好气地想说服罗湖生,话里,罗湖生听出了些炫耀的味道。

    罗湖生搓了搓手,在老黄希冀的目光下,把果篮放到了老黄拿不到的地上。

    看清楚他的动作,老黄一下子失了兴趣,重重叹了口气。

    罗湖生进来之前,已经在护士站问过了——老黄在水里漂了那么久,感染了,进急救室待了两天才放出来。

    他的一双儿女依旧是吵,儿子要救,女儿想让他解脱,吵得病房里另一个人换了间病房。

    说起老黄,每个人脸上都显得不轻松……

    “唉……老罗啊……”

    黄鑫垚叹声道。

    今天,罗湖生第一次听到老黄不带脏字地,连着说了那么久的话。

    老黄早就不想活了,在他第一次割腕的时候,他不可谓不害怕,他狠心下了刀,却低估了自己的生命力。

    他利落地杀了大半辈子的鸡,轮到自己却割错了位置。

    输了血,他很容易地被救回来了。

    儿子女儿那次都在哭,哭得他也想哭,他于是短暂地拾起了活下去的勇气。

    他又错了,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依旧是生不如死。

    第二次,第三次,还有这次,他也都是下了决心的。

    他自己都说不准他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快死掉的每一次都无一例外地被救起,每次被救起来,看着一双儿女哭肿的眼睛,他心里有害怕,有后悔,后来就渐渐地变成愤怒。

    为什么不让我死,你们就非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老子遭罪吗!

    不孝子!两个白眼狼!

    每次他躺在透析室的床上,都要这么骂他的两个孩子。

    可是夜深人静,儿子睡在他的身边,发出轻轻的鼾声——真的很疼很难受吗?

    他不想活在一个一个冰冷的指标里,不想再看见自己的血在机器上明明暗暗的变化。他听到女儿被她的丈夫责怪,知道有人在儿子身后指指点点地说他是被老子拖累的单身汉。

    他想骂人,可这些又是人之常情,他是脾气不好,但不打算显得无理。

    昨天,他没有再骂儿子。

    但他执拗地想要自己的父亲活,最后儿子竟然骂起了老子,连带着老子的女儿一起。

    可最后,他终于是同意父亲的请求。

    于是,最后他们都和气起来,老黄五十多年第一次吃到儿子给他买的冰棒。

    绿豆味的。

    老黄砸吧砸吧嘴,跟罗湖生回味着,说

    罗湖生走的时候,老黄儿子正蹲在病房门口。

    他在他的红肿胀大的眼眶里看到了泪花。

    “罗叔。”

    男人的声音就像柴刀磨石头发出来的声音。

    “……哎。”

    老黄的外孙被另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已经趴在他爸爸的肩头睡着了。

    老黄的女儿在一边和护士长说话。

    罗湖生没再上去和她打招呼,匆忙离开了。

    最后一次听见老黄的消息,是他的讣告。

    半个月前,罗湖生和刘淑华都去参加了老黄的葬礼。

    老黄的黑白照摆在灵堂的正中间,底下是装着他骨灰的小盒子。

    照片应该是很久之前拍的了,上面的老黄又是罗湖生不认识的样子——那张脸轮廓硬朗,五官的线条清晰,只是有些发腮,也不肿,很帅气的。

    周围的人声嘈杂,罗湖生给老黄上了香,赶在刘淑华之前,逃也似的回了家。

    葬礼上,人们讨论着老黄在家最后的日子,罗湖生不想听。

    他先行离开了,刘淑华替他留到了最后。

    老黄的逝世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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