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之往: 11、18年夏修订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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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遥遥清白之年(18年夏)

    渗进窗内的风,带着腥涩泥土气息。

    两盅高粱酒入喉,步蘅脸色未改,风过,反散了脸上余温。

    适才她组织答案,停顿时长偏久。

    封疆候了会儿,耐心告罄,末了只手撑墙,起身走人,撂了句:“没催你立刻说,慢慢想,先去睡。”

    “现在?”

    继续半坐,潮气肆意侵袭,腰部负荷加重,起身就没那么容易。

    纵使想,但至少今晚,他等不起。

    封疆回:“暂时不知道怎么说的话,就不要去强迫你的嘴。我问,是我想知道,不是在要求你必须告诉我。你想好了随时告诉我,我如果对它没兴趣,不想听了,也会随时通知你。”

    末了把挂在衣帽架上的一顶棒球帽扣在步蘅头顶,转身离开前还施力摁了那帽檐一把。

    帽檐下压,几乎遮了步蘅全部视线,除了可见封疆那双笔直的腿在她视野内渐行渐远,未滞未停。

    **

    古刹的夜降临地早,静安师太接到步蘅电话时,已经睡过一轮,刚被院子里酝酿抱小鸡的老鸡不分昼夜辛勤扑棱翅膀的声儿给吵醒。

    电话乍接通,静安开嗓搁那头一通骂。

    白檐胡同整一片黑漆静悄,灯关了,步蘅全身浸于夜色间,没想到雨后九月的夜如此暗,天光被遮得严丝合缝。

    封疆那间房位于院内西首,步蘅置身东厢房,即便夜深静寂,这距离也足够隔音。静安骂出一千分贝也传不到封疆耳朵里去。

    那骂声介于鸟语和人语之间,步蘅只听她老人家在骂,但她在骂什么,步蘅一概未捕捉到。

    等骂声止了,步蘅听不到任何声了才问:“大晚上做扩肺运动?”

    静安:“……”

    静安口气不善:“你最好有天塌了那等大事。”

    步蘅:“鄙人脸皮薄,你能不能别这么凶?”

    静安:“有事儿上奏,没事儿睡觉。”

    步蘅叹气:“有的。”

    声筒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是静安于半醒间紧急穿衣服开灯,同时道:“准奏。”

    步蘅引静安回忆:“还记不记得我爸的那位女学生?”

    静安师太:“你那死鬼老爸的学生多了去了,连我庵里的扫地小妮子都是,老槐树窝里那麻雀也算半个,谁知道你跟我提哪一个?”

    步蘅给出三个关键词:“红裙子,麻花辫,留守儿童。”

    静安即刻又骂出声。

    步蘅莫名想附和她,但忍住了。

    这三个关键词,是某一年这城市三百多期《x城晚报》中,最受瞩目的一期里一则爆炸性社会新闻的标题用语。

    红裙少女,头绑麻花辫,无邪含苞。

    人间魔/鬼,披着衣/冠皮,猥/亵/幼/女。

    是来自社会弱势群体的泣血控诉。

    远赴珠三角务工的家长回乡过年,见经久未见的女儿怕人怕事,内向自闭,逼问下才得知遭逢禽/兽毒/手。

    但遗憾精/斑被洗,证据破坏。

    一腔胸臆急于迸发,急于为民伸冤的执笔者慷慨陈词,报道一经发表,如巨石惊浪,在社交网络尚未发达的当是时,没有扩散出省,但于本地深度发酵,家喻户晓。

    引无数人义愤填膺,带着正义感冲刺鞭笞那逃脱法律制裁的恶/魔。

    里面的人物都用了化名,但在那几千字的描述间,男主人公化名外的其他人物特征非常明显,指向的是做了多年“雷锋”的人民教师步一聪。

    民意浩浩荡荡,直抵步一聪的生活,于一瞬间让他领会何为世事无常,乾坤颠倒。

    步蘅现在回忆步一聪,通常只回忆他那短暂如秋华的一辈子的前半部分。

    前半生他为理想背井离乡,投身教育,他被人称为雷锋,栽桃种李无数。

    后半部分她鲜少回忆,因为那几乎全是风雨如晦,纵然法院断他无罪。

    **

    后来的几十年,步蘅明白两个道理。

    其一,舆论和法院断案所用方式不同。

    法院断案,谁主张谁举证;舆论断案,先发声者占上风,被指责者要自证清白,证据摆出来,也会因不完美而被反复质疑,更会因太完美而被口诛笔伐。

    其二,这世界上最让人深感无力的冤情,是这冤是由被煽动的正义感制造的。

    *

    当初步蘅进入传媒圈,跟了骆子儒,除了被骆子儒的笔锋吸引,还有很多原因。

    骆子儒曾经问过步蘅。

    ——你为什么做记者?

    ——为了争取话语权。

    ——那你不适合。

    ——为了教人说真话。

    ——那更不适合,这行不是测谎仪,更不是道德教习所。

    ——为了传递真相。

    ——呵,上世纪课本上的套话,还真信啊。

    ——因为我适合这个职业。

    ——你以为这是榫和卯,尺寸合适就能持久?

    ……

    后来,得以进入α,骆子儒教她:“记者是一个记录者。感情、喜好,可以有,但要藏。被人从镜头里你的面部表情和你的文字间读出这些东西,就会影响别人对你专业性的评价,会牵累你的当事人、你的同行被人质疑。”

    “轻易能被煽动的人,是很难获取别人信任的人。”

    这话步蘅还没消化,骆子儒又道:“但是人就会有感情。撇开工作,有时候想骂人也不用忍,认可的人会维护你说你真性情,看你不顺眼的人你不挟带个人感情,他们也会骂你无职业操守。”

    他说:“但你心里得有一杆秤,你要知道你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每一次报道灾难、恶性/事件、舆论焦点事件,你往前冲的时候要分得清什么是出自良知的眼含热泪,什么是为吃人血馒头癫狂的眼眶发红。”

    “因为客观原因产生错误的认知,采集到错误的信息,被当事人欺骗将谎言扩散给大众,这些都可以纠正,还能有脸去忏悔,去求得谅解;但心里有鬼不行,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颗黑心能被涮白,我不相信幡然悔悟这件事,那不存在。”

    *

    是否怀疑过?

    步蘅在多年后,问过自己。

    流言四起时,步一聪被迫离开学校时,他们住的土屋被人扔进数只死鸡时,她的课桌被人涂写大字时,有没有怀疑过步一聪?

    没有,步蘅确定。

    这是回想起那满地风雨如晦时,她唯一不遗憾的事。

    在报道指出的那个步一聪“犯案”的时间段里,她正跟随他进山打野杏,给尼姑庵山脚下的老伯晒干用。

    那个缺心眼,一辈子只教会她一件事:“与人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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