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 5、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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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了笑。

    画材应该是定期清理过的,因为油画颜料的日期很新,如果是自己囤的那批,应该早就过期了。

    不过今天暂时不需要它们。

    江染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雕花的木箱子,打开铜制的插锁,露出其中方格布局,而每个方格里都放着矿石。

    这些矿石形状各异,大小不一,颜色却瑰丽得仿佛星星坠落人间。

    江染银的头发还是湿的,皮肤还晕着未褪的潮.红,整个人的装扮可以说是放浪形骸,再大胆一点甚至能当作行为艺术。

    但她不在乎。

    那些混乱的、晦暗的、深藏的、被遗忘更不被承认的情绪在她开始研磨矿石时都跟着被慢慢碾碎。

    不是消失,而是冷静地被当成了原料。

    这个下午变得很漫长,光束的轨迹从一侧滑到另一侧,从灿金到赤橘到昏黄,再一点点消失。

    最后满屋的月色。

    江染银浑然不觉时间流逝,赤脚站在画架前,不知疲倦地画着。

    纯白的浴巾染上了零星的色彩,就像外面的星空。

    她整个人都仿佛入了画。

    一直到午夜两点,她才完成了这幅心血来潮的画作。

    江染银忘记了自己最后是如何回到房间,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坠入一片混沌的深海,不断下沉,下沉。

    她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梦到了谁,隔着湛蓝的海水,是谁在朝她伸手?

    “再再,醒醒。”

    朦胧的声音很好听,仿佛九天之上传来的梵音。

    啊,怎么神仙还知道她小名啊。

    江染银忍不住想睁眼,然而眼皮很重很重,她睁不开。

    这让她急切又难受,那囚禁她的深海轰然沸腾,将她当成了鱼虾烹饪,她整个人都快要被煮熟了。

    很难受,难受得委屈。

    就在她委屈得想哭的时候,一道清凉的触感覆上了她的额头,带着熟悉的味道,很舒服。她忍不住靠近,然后蹭了蹭。

    恍惚中她又听到那声音在唤她,轻轻的,唤她小名。

    这个场景似乎在哪发生过,隔得不久,但她脑子昏沉,实在记不起。

    算了,不记得的事都不重要。

    江染银稀里糊涂地又睡沉了。

    凌晨五点,天色依旧黑得像是深夜,一点也没有盛夏时节的影子。

    江染银先是由远及近地听到窗外连绵不绝的零碎稀落的雨声,她把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感觉有点不舒服。

    然后她就被手机连环轰炸的消息提示音震醒,脑袋瓜子像是被人用小槌头不停地锤,疼得厉害。

    她顶着疼得发胀的脑袋,憋着杀人灭口的心思点开手机。

    江染银眼睛还半睁着,碎屏了的手机黑了一小块,视野到处都是盲区。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她勉强辨认出来信——

    【霸气桃桃七分甜:对不起!我才看到消息啊啊啊!】

    【霸气桃桃七分甜:我是猪吧,我午睡怎么睡了十六个小时!!!】

    然后是一连串的滑跪、讨好、亲亲表情包。

    大概是因为一直没等到她的回信,孙恬恬又接着弹语音。

    “银宝你还好吗?现在烧多少度了人还在吗???我马上来你家给你收尸!”

    “家里退烧药还有吗?算了我都给顺路买了。”

    “你一定要撑住啊,等我!!!千万别撅了!”

    一连串的轰炸终于将江染银的思维炸回脑子。

    她发烧了?

    江染银往前划了划,看到自己在凌晨三点四十发在置顶的闺蜜小群里的消息——

    【发烧了】

    【我要骚死了】

    【快来】

    【九命】

    记忆的拼图一点点拼上,江染银想起来自己似乎真的半夜醒来过,当时渴得厉害,爬起来想喝水,可刚起身就感觉浑身酸软,狠狠栽回被窝里。

    头痛得厉害,嗓子干得不行,吞咽时仿佛喉咙里卡了小石子。

    这是扁桃体发炎的症状,她发烧了。

    穿辣妹装吹一晚山风,泡完澡不吹头裹着浴巾顶着空调画画到转钟,这不发烧就奇怪了。

    江染银挣扎不起,最后认命求救。

    回忆起这些,江染银很无语,自己是真烧糊涂了,那个点摇人没把自己摇死真是福大命大。还好,自己运气不错,现在似乎烧退了些,没那么难受了。

    虽然现在大夏天的距离天亮不远了,但麻烦人也不好,还是让孙恬恬别折腾了。

    她正要回信,忽然听到动静,是从阳台传来的。

    家里有人?!

    进贼了?!!!

    江染银瞬间警觉,精神紧绷起来,朝阳台看去时手指切到拨号界面准备打110,因为生病脱力关系还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屋子里没开灯,玻璃推门拉开时,冷风吹起轻薄的窗纱,仿若潮湿的雾气。昏暗中一道高瘦的身影走近,带着隐约烟味,潮潮的。

    他像一阵雾霭,缓缓包围了她。

    咔嚓。

    江染银脑子里弦断了。

    不是紧张害怕的,是她认出了来人。

    周歧征。

    “你怎么在这?”开口后,江染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声带像被拿砂纸磨过一样。

    没等到回答,对方却是弯腰先抽掉她手里的手机。

    夜间模式微弱的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清冷,遥远,像天上月。

    她看着他点了点屏幕,发了句语音,声音缓慢清晰,像泉水一滴滴敲打:“抱歉这个点打扰,阿银有我照顾,你不必辛苦跑一趟。”

    说完,他放下手机,在江染银怔愣的目光里,伸手,轻轻碰上她的额头。

    强烈的即视感一般的熟悉袭来,江染银想起昏睡时拯救她于火海中的那抹清凉。

    他当时……

    江染银对上周歧征的眼。

    清冷的月亮,照到了她身上。

    她匆忙移开眼。

    “别动。”周歧征开口,“乖一点,测温度。”

    江染银心道为什么不用温度计,摸额头算什么测温度,但她没开口。

    不是因为嗓子疼,是心虚。

    接受了周歧征半夜来到她家的事实,但她没底气面对他。

    不知道他今天都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但是他肯定不知道那张照片是什么。

    那被汤铖当成捉奸般的合照,那个汤铖口里的“他是谁”的“他”。

    但即使知道他不知道,江染银还是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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