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朕的白月光: 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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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带你回家了。”

    广袖动辄带起了一个刚斟满了葡萄酒的玉卮。

    玉卮打翻了,骨碌碌从案几上滚走。

    酒水洒到了林鸢的衣衫上,天水碧色的深衣,从腰腹间的大带那里,登时洇开了红色。

    像极了,一片血。

    *

    林鸢捂了捂自己的小腹。

    那里有些隐隐生疼。

    去岁在上林苑中受的剑伤留下了寸长的伤疤,不过治疗得宜,落了痂后,已经不大看得出旧伤了。太医令说,幸而没有伤及要害,悉心保养,来日就会全然无碍的。

    那么是这两日冰天雪地,太冷了吧。

    还有就是,马车颠的。

    马车颠啊,颠啊,过了京畿,暮色将至的时候,就到了豫州的山麓。

    她掀开了车帘,对驾车的人说:“阿伯,今天是到不了了。还是找个地方下榻,歇一宿吧。”

    王福停了马车,抹了一把皲裂的脸,望着晦暗了一整日的天色,说了一句“也好”。

    一开始,林鸢像在宫中一样,叫王福“王常侍”。不过王福受之有愧,低下头说,自己出了宫,“哪里还是常侍呢?”

    连新入宫的小内侍都在他跟前挺直了腰杆,将他的包袱从屋舍里扔了出来,谁都看得出来,“受恩还乡”不过是彰显君主仁慈的幌子,他是被赶出宫去的。

    “是啊,是我考虑不周。”林鸢接过了话,忽笑,“出了宫,再也不用常常侍奉人了。”

    于是,便唤他“阿伯”。

    临近元日,风雪不停,官道上的雪积得脚腕深,将旧日的乡集变成了一眼望去荒无人烟的所在。

    他们在一个冷清得像冰窖一样的郡邸僻舍安顿了下来。

    林鸢忍着小腹隐痛,趁着将暮的天色和熹微雪光,将两间久无人住的陋室打扫了一遍。与昨日家里相比,这儿的布衾冷得像铁,一碰就飘起一片灰白的尘埃。

    林鸢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眼睛在一片灰蒙蒙里落下了泪来。

    王福出去了一会儿,朝一个鼻孔长在头顶的店家要来一壶热汤,又加了二十钱,求来一个手炉。

    他们就着热汤,啃着林鸢带来的芝麻饼。

    热气氤氲起来,手炉贴着小腹,疼痛稍稍好转些了。

    也有了精神说话:

    “王阿伯的家乡,是在颍川?”

    王福含混地应了一声,嘶溜喝下一口热汤,把冻硬了的饼送了下去,又从嘴里呵出一口白气:“就在前面不远了。其实啊,谈不上什么家乡,十岁就离开了,也早就没个亲人了。”

    “那,你怎么离开的——”林鸢顿了顿,把“家乡”换成了“颍川”。

    “那时候,好几个月不下雨,活不下去,我的阿父、长兄,都是打匈奴的时候没了命的。没了命,也没换来个战功爵,不知道死在了哪里——爵能授田授宅,是好东西啊。”他有些想往地说,忽而笑道,“后来倒好了,进了宫,连王爵侯爵的,听着都不稀奇了。连天子都见过了俩。”他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我的阿母病死后,我被舅父骗去挨了一刀。也是福大命大啊,一道挨刀的人,有直接死在那把锈铁刀下的,有熬了两三日高热病死的。那么多年,我还记得,那血啊,‘滋’一声,溅到了脸上,还是热乎的。”

    他手指比出的“两”还悬在空中,看起来倒成了那把断子绝孙剪。

    林鸢忽觉得热水里忽然多了一些咸涩的怪味。

    “当初一辆驴车进的宫,也是这样寒冬腊月的天,从颍川走到长安,那驴子一瘸一拐地走了整整半月。”王福看林鸢神色郁郁,枯笑了两声,“如今隔了三十年再出那道宫门,驴变了马。没盖的车,变成了辎车。也是进益了,不是么?”

    林鸢默了半晌,埋头慢慢地啃完了大半个芝麻饼。

    快到未央宫安门宫阙下的时候,他们一匹老马拉的不起眼的辎车,遇上了光禄卿威武的高头大马,身后跟着数不清的羽林骑,次第出了宫。

    她支吾着,问王福:“阿伯,你认识苏丞相的女儿吗?”

    “苏丞相与阳邑大长公主的女儿啊。是陛下的表姊。”王福眯了眯眼,“一出生,大长公主就请相士算过,她是凤命。当时还传了一句话,凤兮凤兮还未央。都说,她以后啊,是要做皇后的。”

    林鸢恹恹地点了点头,稍许又不解问:“从出生开始?”她思忖道,“可那时候,陛下也还没出生啊,而且,怎么知道,陛下后来会继位呢?”

    “当然不是。”王福摇了摇头,“陛下行六,出生的时候,前头的兄长都已经成年了,谁能知道最后竟是一个八岁稚子继承了大统?”

    他虚起眼眸,想着十几年前的旧事:“大长公主亲近的是先太子。先太子的嫡子,长公主之女,与如今的陛下,三人是同一年出生的。若是先太子顺利继位,那皇长孙,太子嫡长子,就是未来的储君。大长公主的女儿,自然也就是皇后的命了。”

    说到这儿,王福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是,任谁都想不到,会有天狩三年的那场祸端呢?太子自尽,太子妃与皇孙公主们,也自焚身亡。大长公主是审时度势之人,在这场大祸中得以自保,转而开始亲近当今的陛下。在陛下的阿母,也就是悼太后,先帝的李婕妤,薨了之后,大长公主受先帝之托,照拂陛下,于是带着女儿住在禁中。她的女儿,跟陛下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啊……”林鸢心里头一颤。

    后来的事儿,她就知道了七七八八。

    “苏丞相,那时候还是苏太傅,与大司马大将军瞿阳,原先都是扶助陛下登基的有功之臣,后来因为一些朝政政令,有了分歧,听人说,也有二人女儿的关系。最后,苏太傅在朝上不敌大司马大将军瞿阳,瞿阳让自己的幼女做了皇后。”

    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啊。

    林鸢觉得吃到口中的芝麻饼也有些苦了。

    她问:“所以,苏丞相的女儿,这么些年,一直都待字闺中?”

    王福笑了笑:“自小认定了要做皇后的人,大长公主与苏丞相,也舍不得将她草草嫁给匹夫吧。——跟天子比,其他人,自然是凡夫俗子了。”

    林鸢也提了提唇角:“嗯,那位相士算得可真准。”

    王福迟疑了一会儿,瞅着林鸢:“其实啊,苏丞相的女儿,知书达理,并不是个难相与的人,哪怕入主了中宫,也定会令六宫和睦……”

    暮色将尽,油灯里一缕细细的光与黑烟交织在一起,看得人眼晕。

    林鸢知道王福话里的意思,打断了他:“阿伯,当你知道,陛下怀疑你是瞿阳的人,不是也寒透了心么?你都在陛下身边二十年有余了,不是也离开了?哪怕勉强留在了宫里,以后的时日,心中总有个解不开的疙瘩,定然也不好受吧。没有谁离不开谁的。也就是刚刚离开,有些不习惯罢了。”

    她弯了弯眼眸,轻巧一笑:“宫里的月没有更圆一些,外头的月也没有多亏一分。要我说,我与阿伯,都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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