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云: 13、第013章 少年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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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薛壑这一趟,江瞻云沐浴上榻后,想得多些。

    她面貌改了,但习惯气韵难改,往后要注意起来。

    思索间不由就打了个激灵,回想白日里阅得那些卷宗,落英压根就认不得几个字,纵是在益州的两年学习六艺时翻了两本,但……幸亏薛壑走了,没有再问她午后温习的事,不然马脚得露一半。

    江瞻云捂着胸膛呼出口气,暗思这人如今也太阴晴不定了。忽又想起他面容神态,面色虚白,气息不匀,昨日里回来第一面,她就觉得不太正常!还有,薛壑承认他人手不够用,可是就算需要分拨一部分来保护她,也不至于紧张。当年他入朝来,薛茂可是将益州军中的精卫营请旨分拨了十中之一给他,正好一百人,在他之前入朝,散入虎贲和羽林中。

    父皇还借此给她授了一课。

    道是薛茂此举便算阳谋。实乃他要行保护儿子之举,却也不私动兵甲,反说是向天子进献,请天子阅兵,好则留下,不好且退回由他再训。为人臣便该如此磊落,但又不失计算懂得保护己身。

    那批精锐中后来有半数作为薛壑的亲卫参加了青州之战,也就是还有半数尚在禁军中。难不成明烨上位后,将这部分人手清除了?

    “女郎哪里不适,要不要用盏安神汤。”桑桑给她被中塞了个暖炉,回来床头掖好被子,见她忧思重重。

    “无事。”江瞻云将一双手上下翻来看过,“按他说的做,明日给我染指戴甲,记得多些花色和款式。”

    桑桑点头应是,落了帘帐让她早些休息。

    三重帘幔落下,江瞻云仰躺在榻上,还在看自己一双手,神思有些飘忽。

    论起护甲,以前薛壑曾送过她一副,红宝石熠熠生辉,很漂亮。

    可惜被她砸了。

    *

    承华廿八年的夏苗首日,薛壑一身骑射术落在少年储君眼中,让她数月前早朝上的不快散去了些,多看了他两眼,甚至还端给他一盏茶。

    实乃长安城中,她还没有见过身手这般好的郎君。

    但后来半月,他虽时时伴在她身侧,她赛马时,他同行;她行猎时,他递弓;但所有的赛事都不再下场。

    “你射你的,总随着孤作甚?”

    “射猎需凝神,如此就会对殿下分神。”

    “孤都说了,我们比赛。这样多没意思。”

    “殿下可以同其他人组队,或者竞争,不是非臣不可。臣职责所在,要护着您的。”

    “孤有三千卫,他们又不是死人,你不愿意同孤比赛就直说,少拿职责说事。”少女骄纵,除了君父还未有人对她说过“不”字,更不曾被人拒绝过。

    “臣是来护守殿下的,不是来比赛的。”少年看似恭敬,却也执拗。

    “借口,你头一日玩得不亦乐乎!不比就给孤滚,别碍孤的眼。”少女扬鞭疾走。

    “臣领命。”少年拉了拉缰绳,落后半步,分出距离。

    ……

    江瞻云看着帐顶,轻叹了口气。

    她后来想明白了,是父亲的那盏酒另有深意,让他顾忌了。

    但即便想明白了,太过年轻的岁月,总是谁也不肯低头。

    *

    夏苗的最后三日,她在长扬宫东边的草原上赛马。

    首日,许多高门子弟都在,其中年仅八岁的太尉之女穆桑,贪玩不识规矩,入场未除香解囊,身上衣衫染了极浓的熏香,刺激了她的雪鸿,累她不慎落马。

    好在只是扭了脚,没有大碍。

    但她的轻伤是薛壑以身作垫换来的。

    她在明光殿里养伤,闻他肩背都擦破了皮,虽不严重,但夏日炎热,伤口磋磨人。

    她谴了太医令过去看护,第十日的时候,唐飞来她殿中谢恩,奉上一套红宝石护甲。还带了话,“臣未曾狩得猎物奉于殿下,以此聊表心意,望殿下笑纳。”

    她从未戴过护甲,也不喜欢戴。但那日谴退侍者后,还是将六枚护甲全套在了手指上,对着日光玩了半天。

    又三日,天气转凉,薛壑伤口控制甚好,开始结疤,除了有些痒,基本已无大碍。

    他出府来明光殿看她。

    宫人传禀,等他入内的空隙,侍者问储君可要更衣理妆。

    “孤都站不起来,更什么衣。”江瞻云看着那套摆在长案一角的护甲,这得拿身好衣裳配才行。

    她幽怨地看一会,唤回侍者,“描下眉,上点口脂。还有,把那盒太医署才送来的消痛止痒的虫草膏拿来。”

    薛壑踏入殿内,同她行礼问安。

    她掩在袖中的手拨弄着药盒,着人赐茶看座。

    薛壑起身谢过,两人相互问候身子,寥寥数句话,屋中静下来,忽起一阵尴尬。

    江瞻云垂着眼睑,眼珠来回转过,感受这奇异的氛围。

    “臣今日来此,还有一事要禀。”薛壑率先打破了沉默,从袖中拿出一物欲要奉上。

    不知怎么手中一滑,落在了地上,弯腰去捡,头便低得更下了,仿若要掩藏些什么。所幸抬首时已经恢复了神色,平静将卷宗奉上。

    江瞻云在书简落地的一刻,瞧见“奏启”二字,前头那点莫名的燥热彻底退下,目光都凉了两分。

    烦不烦人,养伤都不放过。

    她在心中恼了声,接来翻开,根根竹简阅过,面色慢慢发沉。

    这套卷宗甚厚,全名叫做《上君节乐廿规疏》,分了上下两侧,旨在劝谏君主节制行乐。薛壑这会送来的是目录草本,还未经过御史台定稿修编。

    【一曰限期,定宴饮之期。

    二曰裁度,裁行乐之度。

    三曰监设,设监宴之官。

    ……

    十九曰存名,录谏言之人。

    廿曰誓约,上君立誓为证。】

    江瞻云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人,合上卷宗,心中怒气上浮。

    “何意?”她问道。

    “此处‘上君者’乃殿下、储君也。其中廿规乃是对殿下的劝诫,您看看若是无异议,臣便将它整理好,送入御史台定稿编纂。若有异议,您提出,臣再做修改。”

    “这上头都是目录简要,你细说。”江瞻云用力捏着那个药盒。

    “第一限期,定宴饮之期,即每季度宴饮,非节庆不得过两次,每次设宴需提前三日交由鸿胪寺预备;宴饮辰时起,申时止,不得延至夜漏。第二裁度,便是针对宴中用度,需减三事:罢珍馐之靡,去歌舞之繁,省赏赐之滥……”

    “等等。”薛壑才说至第二项,江瞻云便已经听不下去,“罢珍馐之靡,去歌舞之繁,省赏赐之滥,试问如何罢,去,省?你有具体的说法吗?”

    “罢珍馐之靡,即不得再用西域驼峰、南海鲛鱼等稀贵食材,日常宴饮以本土五谷、畜禽为主,每席花费不得超过一斤金(1);去“歌舞之繁”,则宴中乐师不得过二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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