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前欢: 6、窥视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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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也想去看看也无妨,只是前朝大家的书画高雅,就怕二姑娘看不懂,觉得乏味闷滞。”

    薛锦这番话的意思并不难懂,云央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没看怎知看不懂?那咱们一同去吧。”

    一行人往府中水榭走去,云央暗暗观察,那楚钦对薛府当真是轻车熟路,看来是真的与薛钰交好。

    到了水榭,四面高悬了各种书画大作,乍一看去,有狂放的草书,也有颇具风骨的瘦金体,还有画着不知是什么约一丈长的装裱好的画作。

    水榭四周设有矮几,有在画作前各抒己见的,有落座提笔蘸墨,在宣纸上笔走游龙的,时不时还有古琴声传来,一番风雅气象。

    而女眷们,都聚集在水榭中央,一人拿一个素帛扇面,嬉笑着提笔点缀着什么。

    薛锦自顾自走过去拿起扇面,与那些贵女们谈笑风声。

    云央在每幅书法、画作作品前驻足,看了会儿,当真觉得闷滞,本是气不过薛锦的轻视才来这一遭的,现下愈发感到无趣。

    正想掩人耳目先溜,便看到楚钦倚着廊柱看着她浅笑,为了不受人嘲笑,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还要故作高深地点点头。

    “可看得懂啊?要不我给你讲讲?”薛锦不知何时走到云央身后,声音里带着优越和轻慢,“这是前朝月清公主的《戏梅图》,妙就妙在一个戏字,梅花乃高洁静物,公主身份高贵,看到的与我们看到的自然不同,所以这幅画上的梅花才看起来与一般的梅花不同。”

    云央到底年轻,自尊和自卑裹挟着她,尤其是在这个薛锦面前,不想让人看轻了去,便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月清公主,《戏梅图》嘛。”

    薛锦噗嗤一声笑了,“我胡诌的,哪有什么月清公主,什么《戏梅图》啊!这上面画的更不是梅花,哈哈哈,你连齐大家画的雪景都没见过,真是少见多怪,还在这装,笑死人了……”

    一旁交谈的人被薛锦刺耳的笑声吸引过来,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间也明白了此事的荒唐之处。

    得知云央身份后,又是为雅冠上京三元及第的薛钰而感到可惜,那样的学富五车,怎的配了个如此粗鄙的人家。

    众目睽睽下,云央脸上神情难辨,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微笑道:“我的确不识什么齐大家、月清公主,也区分不出这落雪与落梅有什么相似之处。”

    “但薛小姐可识得尖枪、花枪、双头枪、钩镰枪?又可知前朝著名神兵方天云戟、雌雄双剑又是出自哪位锻造大家之手?”

    “我所擅长的于我看来是常识,于薛小姐看来就算是天书了吧?我并未以我的常识为难薛小姐,薛小姐又何必戏弄于我?这便是薛家的待客之道?”

    “我要知道这些做什么?!你一个女子,知道这些又有何用,难不成还要上战场?!”薛锦恼怒道。

    “当然不是上战场所用,而是学你方才以己之长攻他人之短罢了。”云央轻笑,“不明白吗?”

    “何况,不管是名家大作还是花团锦簇,再风流妍丽,也不过是盛世之景,若论实际点的,薛小姐也不一定有我懂得多。”云央眉眼间闪过一丝轻蔑。

    说罢,云央揉揉僵硬的脖子,带了些慵懒和恣意,“走了,各位慢慢看吧。”

    廊下的俊秀公子唇角勾起,看着人群中的少女,觉得这人真是有趣,方才还想为她解围,看来她并不需要。

    云央目不斜视地走出水榭,在廊庑下被楚钦伸手拦住。

    “你教训得好,锦丫头蛮横惯了,可她小心眼爱记仇,今日有你这么下她的面子,来日倘若她记恨你找你麻烦,你尽可跟我说,我替你担着。”楚钦笑道。

    “哦,那我岂不是要多仰仗您老人家了?”云央停下来转身,慢声慢气道。

    楚钦并未听出话里的揶揄,只觉得她与自己好生生分不说,还把自己当做与薛钰一样爱端着的人,便解释道:“别您您的,我可跟你姐夫不是同龄,我比他还小三岁呢,也就比你大……五岁!你万万不用与我拘着,随意点。我字介然,你唤我介然哥哥即可。”

    “而且我并未婚配,当街与人……是吃酒吃多了,算不得什么登徒子。”

    云央见他分不出好赖话,哼笑一声,不客气道:“天下乌鸦一般黑,一边去!”

    说罢,不理会他又红又黑的脸色,转身边走。

    掌灯时分,薛府园中小径上的一盏盏石灯笼逐个亮起,青湖的点点银波荡漾起一片盈盈的清辉。

    薛钰自府外归来,边走边听着小厮簌青禀报。

    “云二姑娘和锦小姐在宴席之上起了争执,云二姑娘说……说……”簌青吞吞吐吐。

    薛钰眼也不抬,只道:“如实说。”

    簌青垂首称是,而后将云央的一番言论逐字逐句说给薛钰。

    云二姑娘那“高谈阔论”的模样简直挥之不去,让备受薛锦苛待的下人们可算出了口气。

    听罢,薛钰脚步未停,许久,他道:“到底是粗鄙,连齐文焉的画作都不识。”

    此言并非是纵容族中妹妹嘲笑欺压他人,而是陈述事实。

    他自小所受大儒教导,君子六艺皆未曾有一息懈怠,在此事之前,对自己的发妻并没有具体的要求,理所应当的认为对方必然会与自己相配。

    而今日得知其妹竟连知名书法大家都不知晓,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是如何知恩图报的。

    其妹尚且如此,云嘉又能好到哪去?

    云家的门第实在是太低了。

    见薛钰不快,簌青忙低下头,不敢为云央说话。

    不管如何,公子不喜就是不喜,公子看待问题有自己的考量。

    走着走着路过了云央所住的槿香馆,薛钰止步凝目望去,二层阁楼窗纸亮着昏黄的烛火。

    这个时辰了,还未睡?

    薛钰自小便是以薛氏下一任家主来培养的大家长思维,亦觉得薛锦戏弄云央有些过分,他御下颇严,即使是族妹,也不应纵容。

    想到此,便缓步进了槿香馆。

    薛锦有错,云央当着宾客的面与之争执叫人看了笑话,亦不能说无过。

    已近戌时,夜阑人静,阁楼上昏黄的烛影摇曳,映照得青石板路上水波似的微光铺开一片。

    薛钰驻足抬眸望去,浓绿的芭蕉叶掩映下,轩窗下是少女莹白的腕骨,再细看去,所执之笔都舞出了残影。

    少女端坐窗边桌案前,秀眉微蹙,目光始终紧锁在钉在墙上的厚厚画作上,抬眼看,复又低头记。

    兴许是不得要领,时而懊恼地揉揉头,时而重重叹口气。

    夏夜闷热,她撩起长发,烦躁地扯了扯衣襟,便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和小巧圆润的耳,如凝脂般莹润,在朦胧的月色下发着光似的。

    薛钰眉头微拢,立即收回了目光,转身道:“走罢。”

    簌青不明所以,看着公子急匆匆的背影小声嘀咕,“啊……不去安慰安慰云二小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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