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350-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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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便呕了一口血出来。

    “师父!?”蓝苏婉急冲来,推开半阖的屋门,伸手牢牢扶抱住了棺前的人。

    半个时辰前。

    端木若华终自一片混沌无垠中醒了过来。眼前、脑中,起初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知过了多久,往事一幕幕倒回脑中。

    幼时、少时、继任清云鉴后,收下绿儿、救下小蓝、从血池中抱出阿紫……又救下被纵白拖衔着闯入泊雨丈中的云萧……

    后来是有感颈边温血,梅疏影死在了她怀中……毒堡血烈,阿紫被她以银针穿颈而殒……再后来益州野地,绿儿为护她,躺在崖底的乱石荒草间,再无生息……

    心头再次拧痛了起来。不久便于毕方城的小院中,云萧恢复了记忆,而她又听闻了师兄的死……

    这一生飘浮垂荡,竟已看着这么多人归逝离远,从她的生命中抽身而去。

    痛,也茫。

    悲,也寂。

    最后回荡在耳边的,是大方城地下石室里,她被枭儿扶抱在榻上,少年人低哑着语声诉于她的一句句:

    “无论师父是出于何种目的……谢谢你,回应了我。”

    “再唤我一声夫君。师父……端木若华……好么?”

    “此生唯愿,护你一世无忧。”

    她已不记得自己最后可曾应他,再唤那一声夫君。

    模糊是有,或是未及……只后来五感皆失,天地一片昏茫,她的意识倏然离远,长时飘荡于一片混沌无垠中。

    直此,方醒。

    能见床幔轻帘,能感温热暖身,能听屋外风吟叶簌,能看得见,屋内长案上那盏点亮着的昏黄油灯。

    她的盳目,又能看见了。

    心震、心惊、心扬,转而又心茫,心头惴而忧。

    霜夜寒花之毒,世间无法可解,她如何能?

    抬手探脉于己身,更是震目难以安。

    随阿紫渡蛊而来的一身毒秽,竟未窥得半点;病体沉疴、毒病入骨之象,亦无。

    此身便似常人。

    未病、未伤、未中毒秽的常人。

    呆看了榻沿趴卧着睡沉的小蓝许久,白衣人伸手探过她的脉,心稍安。

    起身来披衣下榻,床上暖着她的雪娃儿跟着钻出了被窝,爬上了她的肩头。

    端木若华取厚氅披到了榻沿趴卧着的小蓝肩头,轻轻拢住,忍不住提灯点亮,行往了院中。

    叹月居内未点灯,是枭儿睡下了?

    轻雪悠悠然飘落,从她初复明的眼前无声拂过,脚下步子迈得越来越快,却再无彼时一步一沉的失力寒倦之感。

    眼前所见、耳中所闻、此身所感,如此真切又清晰。

    她是真的愈好了。

    那……枭儿呢?

    行至屋前,驻步。

    屋内不闻声息。

    枭儿,不在谷中?

    是因伤势未愈,留在了大方城中?还是已愈好,故往中军所在的毕节城中去助了?

    可是不对,因何不对?皆所不对。

    雪夜凉风穿过她手中的灯笼,突然拂进了面前轻阖的屋门内。

    叹月居的门,就这样被风拂开了一些,屋内似横着什么物,莹润有光。

    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未止,烛火跃动着,昏暗不明,她看不清。

    提笼挂于门上,取灯,推门,步步而入。

    屋外的风雪太寒,她抬高手中灯烛的同时,回转身来想要将门扉轻阖……却于转身刹那、灯烛抬高的一瞬,怔在了原地。

    再回身,再转目,再抬手中灯烛。眼前之物便变得恍惚了起来。

    莹白如玉,剔透如冰,那是一口棺。

    玄玉冰棺。

    耳中似有翁鸣,又似什么也无,此世倏静,寒夜倏寂。脚下步子又变得像往常一样,一步一沉,失力、昏沉、冷意在钻入四肢百骸,冻得她走不远,走不动。

    手终于还是扶上了这口棺。

    灯烛落于案头,摇曳着未灭。

    她静了许久,也滞了许久,最后终于用力,推开了屋中这口棺。

    垂目,静望,灯烛透过莹白的棺身,也微微照亮了棺中少年。

    他生得这样好。纵她未曾着意过何人的皮囊,也不得不察,是冶艳清古之*姿,风华昳美之容。

    心未动,身未动,屋外的风雪也似未动。

    下一瞬,扶棺之人闭上了眼,伸手,倾身,探向了棺内,探向了他。

    指尖点在了他的额心,依着鼻骨往下,一点点摸索过指下之人的五官……

    那样熟悉。

    心颤起,指尖极缓极缓地抖了起来。

    而后慢慢移近棺中少年的颈脉,贴了上去。

    一霎时声息断绝,是他也是她。

    声淹在喉中,提不起,唤不出。

    扑涌而来的悲与怆、疼与痛,灭顶而落。

    犹如撕心,亦犹如裂骨。

    她从未这样痛过。

    诉不出,不能诉,无言诉!

    只在昏茫无极的混乱中,低头便呕了一口血出来。而后眼前、脑中、心头倏忽是什么也无。什么也无。

    口中翕动着想唤声“枭儿”,一丝声息也发不出。

    眼前只有昏浊的黑与沉冷的白,交替着在脑中荡流远去。就连有人扶抱住她,也不能觉。自己呕了一口血后,又连呕了数口,直至染红了棺中少年所穿的轻薄白衣,也不能觉。

    蓝苏婉哭着将女子揽抱在怀,用力箍住了她扶棺的腕,也捂住了她呕血的口,咬牙啜泣着一遍遍唤着师父……

    含霜院中冷月凄然如昼,风雪倏忽如狂。

    她哭着抱着,眼睁睁看着怀中之人耳后青丝,由只见鬓侧两缕细长的雪发,转为一缕又一缕、一寸又一寸,直至风雪欺满头。

    她心疼如锥刺,咬牙呜咽着拢她的发不及,终于挨到白衣人在她怀中骤然昏沉了过去。

    夜长寂,风长凄。

    第356章 生为同室亲

    幽谷雪落,摇曳如羽,浑浑噩噩、昏昏沉沉地飘了三日余。

    蓝苏婉看着榻上女子昏沉中同屋外的雪一样白的发,眼泪控制不住滑落脸颊上。

    凄凄茫茫,懵懵怔怔,满心是伤。

    她已探得女子体内伤病、毒秽全无。眼下昏沉,全只因心伤太过,郁结难纾。

    未料到云萧所育不死蛊,当真可以治好师父……

    也未料到师父会因云萧的死,伤心至此,一夜白头。

    她已派出羽卫传讯于花雨石,请她入谷来。

    对于师父体内的不死蛊,她终难心安。然可询可问之人,唯有花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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