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之春: 12、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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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家宴结束,季夏还在不住地朝褚京颐千恩万谢:

    “真是多亏你了京颐,这些年要不是你跟你爸处处照顾,我们孤儿寡母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当年霖城刚走,老家那帮亲戚就上门逼我卖股份,我家这小子又是个不中用的,真是愁死我了……”

    褚豫安这会儿倒是把头抬起来了,但仍显得窝窝囊囊的,小声朝堂兄道谢:“谢谢哥,我一定干好,不给你丢脸。”

    褚京颐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的时间有点长,褚豫安抬起的脑袋慢慢又低了回去,大气都不敢喘,很惧怕他这个兄长的样子。

    褚京颐收回目光,说:“没事,我把庄楷微信推你,让他带你一起做,有不懂的问他就行。以后,就老实点儿吧,别总让你妈烦心。”

    对于二房的这对母子,褚京颐虽然没什么好感,但也还算照顾。

    总归都是他这个褚家下一任当家人的责任之一,把人看管好就行了,能力范围之内他也不介意多帮一把。

    他心里其实对那位早逝的二叔是很有几分非议的。

    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由着性子娶一个无法为家族带来丝毫利益的普通妻子呢?

    季夏嫁进褚家之前,只是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服装店小妹,父母早逝,她本人又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连相貌也不算出众。

    这样平凡的一个女人嫁入豪门,对她自己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一旦失去保护人,周围的豺狼虎豹能把她们母子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即便是门当户对的婚姻,尚且不一定就能美满终老,何况双方差距如此悬殊。

    世情如刀,弱者必遭屠戮。

    时间不早了,告别父亲之后,褚京颐本打算离开,都快走到停车的后园了,假山后忽然闪出个人影来:“二少爷。”

    褚京颐回头,花了几秒钟看清对方的脸,不由有些意外:“陈姨?”

    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连忙应声:“哎,二少爷,您这是要走了吗?”

    “嗯,回家看孩子,贺卯威在我那儿。”

    陈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来,“您今天不来看看太太吗?”

    褚京颐远远地望了眼那栋矗立在主楼旁边、主体隐在夜色中的三层小楼,笑了笑,问:“是她让你来叫我的?”

    “不、呃……是,是啊。”陈姨语塞。

    青年看着她躲闪的表情,笑意渐渐转冷,“是吗,可我记得她上次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

    陈姨沉默了一会儿,说:“您那天摔碎的玉锁,是大少爷周岁时太太特意命人打的,意义毕竟不同寻常物件。”

    褚京颐转身就走。

    陈姨追在他后面,急急地喊:“二少爷,您去看看太太吧!我知道太太心里肯定也后悔当初对您说了重话,但她要强了一辈子,头已经低不下来了,您就当体谅体谅她这个做母亲的,太太她,她已经在佛堂里不吃不喝跪了十七个小时了,您快去劝劝她吧!”

    脚步一顿,褚京颐转过头来,“什么?”

    “今天,”陈姨喘了口气,面带悲色,缓缓说道,“太太今天梦到了大少爷……”

    -

    在陈姨的带领下走进那栋牌匾上提着“观心”二字的小楼,一股浓浓的檀香味立即扑面而来,呛得褚京颐打了个喷嚏。

    陈姨略带着些抱歉地解释:“早上一起来就点了香,味道实在散不出去。”

    一楼被布置成佛堂样式,几尊佛菩萨像静静立在雕着祥云莲花纹的佛龛中,供桌上摆着新鲜的果品、鲜花与香烛。夜风将经幡吹得上下飘拂,隐约可见其上密密麻麻的血字经文。

    供桌前跪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人,一头黑发挽得整整齐齐,身姿笔挺,手中不停拨动着念珠。

    化宝炉中香烟袅袅,她的面容笼罩在朦胧的烟雾中,已经看不真切,只能听到口中念念有词,褚京颐仔细听了一会儿,那似乎是《地藏菩萨本愿经》。

    目光上移,落到佛像下方,那所谓被佛法庇佑的范围之内的牌位之上,一行娟秀的小字赫然在目:爱子褚绥宁之位。

    诵经声一停,女人轻咳了两声,并没有动,依然跪在原地,红唇微启,那声音竟然还如同少女般娇柔甜美:“既然来了,去为你哥哥抄卷经吧。”

    态度一如即往的平淡,仿佛数月之前那场几乎断绝母子亲缘的争执从未存在过。

    “好。”褚京颐也平静地点点头,转身去墙边的案几旁抽了张宣纸,也不用翻经书,随意研开一点墨水,自顾自撰写起来。

    他写的是《心经》。

    原因无他,这个最短。自从褚绥宁病故,徐寄蓉时不时就会抽疯,逼他跟自己一起抄诵经文祭奠亡子。褚京颐没耐心抄那些动辄几万几十万字的经书,第一次抄就坚定选择了只有260字的《心经》,并且至今也只抄这一部经。

    七年下来,累计也抄了几百上千遍了,不说倒背如流,至少一气呵成不成问题。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诸法空相……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直至最终的,揭露世间一切奥秘的真言咒语: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万相皆空。

    无一物是真实恒有。一切因缘而来,又将因缘而逝,欢愉只是无常的产物,痛苦与超脱痛苦的智慧自然也不复存在。

    不必执着,速速放下,渡离此岸。

    那么,徐寄蓉放下了吗?

    当年使尽下作手段拆散褚砚城与他当时相好的恋人,不惜逼死对方也要强行嫁进褚家,阴差阳错,痴缠一生,与挚爱终成怨偶、形同陌路的徐寄蓉,真的放下了吗?

    移情于身负不治顽疾的长子,视其为余生唯一意义,全然漠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另一个孩子,直至爱子病夭,英魂消殒,从此心如死灰形如槁木一心向佛寻求解脱的徐寄蓉,真的放下了吗?

    褚京颐将毛笔往案上一搁,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走到化宝炉前,将其扔进熊熊烈焰中。

    一瞬间蹿高的火舌照亮了女人那张艳丽苍白、眉目如画的面庞,被火光扭曲的空气中,褚京颐看着这个孕育并赐予了自己肉身形貌的女人,有那么几个恍惚的时刻,像是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

    或者,七年前的梁穗。

    明知不可为却偏要勉强为之的两个omega,在此刻,在他的面前,默默汇聚成同一副悲戚含泪的绝望面容,共同书写着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这一颠扑不破的永恒真理。

    以及,另一个因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沉睡至今,虚度多年光阴的受害者……褚京颐真正的责任所在。

    一代又一代延续的悲剧,必须在他手中终结。

    陪母亲诵了两小时经,徐寄蓉终于在陈姨与他的反复劝说下起身。

    此时她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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