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飘零久: 第22章 十二月,大雪弥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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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头巾的男人,他们之中有一些支起摊子煎饼、煮茶,经营营生。

    我们坐在一张脏兮兮的木凳上,拿着用报纸包着的饼,像饥民一样毫无形象地大口咀嚼着。

    我们已经五天没洗头没洗澡了。

    如果我的闺密们看到我当时的样子,恐怕也只会轻叹一声,还不是你自找的。

    用这样潦倒的面目,我们迎来了新年。

    2011年的最后一天,我鼓起勇气央求Jenny:“能不能吃顿好的?”

    我所谓的“好的”就是指晚上煮面时能打两个鸡蛋,这个卑微的请求当然得到了满足。

    是夜,我蹲在地上,用小刀细细地切着卷心菜和小番茄,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越来越强烈:我就要这个样子告别2011了吗?

    2011年过去了,很多人升职,很多人结婚,很多人毕业,很多人去了远方。

    可我好像还是老样子,哭哭笑笑地就这样过了一年。

    在北京时,我从南二环把行李搬去北四环,编织袋把肩膀勒得好疼,晚上洗澡时,才在镜子中看到一道血痕。

    有很多人不解,他们觉得我是自己瞎折腾,放着安逸舒适的生活不过,自讨苦吃。

    但那时我有我的傲慢,我甚至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带着一点儿轻蔑想,那些萝卜皮一样粗糙的人,怎么能够理解我梨花般的心灵。

    然而事实上是怎样呢,这些搬迁和辗转,到后来都像风干的笑话。

    我的努力,我的挣扎,我的放弃,我的不甘心,我的彻夜不眠和失声痛哭。

    ……

    别人看的,都是热闹。

    我的血泪,只有我自己知道。

    在年末的这一天,回忆摧枯拉朽,分崩离析,它们变成尖锐的碎片割痛了我。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三两好友,饱食一顿,然后找个欢乐的场所,纵情豪饮,放声高歌,挥别旧历年,虚张声势地展望一下未来。

    一切都跟我想的不一样,我捧着一杯打了两个鸡蛋的速食面,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伤感地想,2011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我感觉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做,但时间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在这个不知名的小旅馆里,我悲伤得无以复加。

    第三天,我们从旅馆里搬出来,告别了那个长得很喜感的老板,拖着行李搬进了免费招待背包客的收容站。

    收容站就在金庙的对面,一间大房子里陈列着一排通铺,大花铺盖,很像我曾经在阿里投宿过的民居。

    放好行李之后,Jenny说:“我们今天去金庙领免费的食物吧。”

    我震惊地看着她,没想到阿姆利则是如此仁慈慷慨的一片土地啊!

    用披肩包裹好头部,赤足走近金庙,跟着人群缓慢地移动,领了一个银色的餐盘之后,进入大厅,壮观的场面再次震撼了我。

    盘坐在大厅的地上的人,草草一看,起码也有好几百。

    幸好我身手矫健,哼,否则又得排队等一轮。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锡克教真的很富裕啊,每天供这么多人免费吃喝,没钱你讲个屁啊。

    三个男人,一人手里提着一个桶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刷刷刷地从队伍这头到了那头,低下头一看,每个人的餐盘里分别多了豆子汤,酸奶和两张饼。

    吃了半个多月的面之后,我又开始怀念起从前咖喱配饼的时光了,此刻,我将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沾着既无甜味,也无咸味的酸奶,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躺在厚实的棉被里睡得格外安稳。

    这是我过去想都没有想到过的生活,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自己居然能够消受这一切。

    在入睡前,我忽然有点儿感激穷困,如果不是在金钱方面受到掣肘,行程走到这里,大概是另一番光景。

    在没有尝试之前,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可以承受些什么,接受些什么。

    生平第一次,我隐隐为自己感到骄傲。

    {母亲}

    离开阿姆利则时,在金庙门口遇到了Lucas,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男生,他大叫一声:“嘿,你们去哪儿?”

    我笑了笑,说出了那个地名。那差不多算是我们在印度的最后一站。

    他扬起眉毛:“好的,Jojo,过两天我们又会见面。”

    老旧的班车行驶在曲折坎坷的盘山路上,坐在我后面位子上的是一家人,母亲抱着孩子,我无意中回过头去看到他们,无端的,心里一片潮湿。

    好心的售票员大叔递给我一个橘子,我想推辞,他冲我眨眨眼,示意我不要客气。

    我握着它,眼泪不能抑制地滚滚而下。

    记忆中,我经常这样无声而剧烈地哭泣,这一次,我用披肩包住了头,包得严严实实。

    回家的路,道阻且长。

    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惊扰到了原本兴致勃勃的我?是什么令我在这么多异国人面前哭泣?

    是什么令我觉得这样无望?

    我想起了你,母亲。

    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

    我知道你年轻时吃了很多苦,你这一生中从未获得过饱满的爱。

    因为你欠缺对于爱的了解和认识,所以你必然也不懂得如何温柔地倾注内心的情感。

    我们是一对硬邦邦的母女,在我年少时,我们以争吵和冷战的方式相处。

    在成年后,除却不断用物质填补你,我也找不到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

    你把这个女儿养得无比粗糙,无比坚硬。

    同龄女孩所有的天真和明媚,在我身上找不到一点儿痕迹。

    你父亲早逝,母亲脾气暴躁且自私,直至晚年都未曾真正关爱过你。

    你出娘家,入夫家,缔结的是一段不幸福的婚姻。

    几年后,你主动提出结束这段关系,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行李。

    后来你接走了皮包骨头的女儿,在此之前,她一直过着动荡不安的生活。

    在她的成长中,你经常口不择言,说出的话像利箭一般正中靶心。

    你不了解你的女儿有着多么敏感的自尊,那些利箭插在她的心口,再也拔不下来。

    你的牺牲,成为她一生难赎的罪孽。

    你的付出,使她明白自己的生命从最初就是一个负担。

    此后多年,她一直生活得战战兢兢,极力避免自己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于是,在任何人离开她的时候,她都可以强忍着悲痛,奉上一句:“好走不送。”

    没有人看到过她转身后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她从来都不是能令家人引以为傲的孩子,很小的时候,外婆就斩钉截铁地判定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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