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深处: C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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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璜曾经无数次在梦境中看到黑猫。

    她记得那双碧绿的眼珠,祖母绿宝石的圆润里,瞳孔拉成细长的针状,对视之时,整身的灵魂都彷彿吸纳进那狭缝之中,动弹不得,窒息逼人。

    她记得那身黑毛,但凡有微弱的光源,都会在那乌黑亮丽的细毛上反射出一道光圈,美丽的危险。

    她记得牠的叫声,记得牠张牙时的犬齿,记得牠锋利的爪子,记得所有正常人压根儿不会记的小细节。

    理论上,这反反覆覆夜夜缠绕的梦境早就给了她许多许多的心理准备,让她得以在面对相似的情景时有足够的抗压力。

    可真的发生时,她居然还是无法动弹,纵然已无数次在「内侧」面对上百种肆意乖张的恶意,拥有百场的实战经验,可如今,这些东西简直无用武之地。

    她就这么杵在原地,眼睛眨都不敢眨,肩颈僵硬,彷彿一尊雕像,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那东西朝她扑腾而来。

    锐利的指甲在太阳下反着光,黑影愈来愈大,猫眼愈来愈细──

    「莉莉,不可以,不能伤了姊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清明低醇的嗓音划破空气。

    小猫闻声吓了一跳,身子在空中歪了一侧,直直落到地面,惨兮兮地撞了一下,躯体因此拐了几部,不过牠很快又恢復平衡,反应过来后,迅速灵活地奔往声音来源之地。

    信玖就站在那里。

    弯下修长的身姿,伸手便把迎面朝他奔去的小猫拥进怀里,再牢牢地按住牠些微扭到的前肢。

    直到此刻,千璜才发现那哪里是一隻小猫,那分明就是一个小女孩。

    约莫七八岁,披散着乌黑长发,瞠着圆滚滚的大眼,娇小到可以直接抱起来的,小女孩。

    「扭到了?谁让你乱攻击人,活该。」

    嘴上虽然有些责怪,手上倒是很温柔,信玖仔细地揉了揉女孩小小的手腕,确定没什么大碍后,顺势替她把蓬松毛躁的长发梳理整齐,修长的五指流泻于亮丽的发丝间,阳光洒了他一身的晶亮。

    两眼昏花中瞧见这一幕的千璜,竟不是时候地想起他替她清理头皮的感觉。

    不慢不紧,如玉光华。

    ……怪不得他这么熟练,原来真不是第一次。

    这傢伙,说出来的话偶尔粗鲁,手下的动作倒是永远细緻,此刻的他完全是一名乾净清爽的年轻男子,整个人衝突得够可以。

    小桥流水,小男孩与,猫,俱欢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眼前的是一名成年男子和一名幼小的女童,明明他们没有丝毫的相同之处,可千璜偏偏就是会把这两人与梦境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猫眼碧绿阴森的看着她,阴冷灰暗的诅咒着什么。

    男孩稚嫩的脸蛋全都皱成一团,抽噎着让她别离开。

    一景一物,一拥而上,紧接着,奇怪规律的祷告声,静静回响在耳边,像是道无法剥除的诅咒……

    误会女孩是她梦境中的黑猫,这事本就让她难以平復,如今,所有噩梦元素縈绕交杂在一起,脑袋于是再也不受控制的,裂开般地疼了起来。

    千璜忍了忍,再忍了忍,却没想到疼痛指数倍数级成长,完全超过她平日从梦中惊醒可以承受的程度。

    她想着叶医生的担忧,想着他老人家才刚出发,她可不能先出包,想着想着,焦急地从口袋捞出一颗药。

    却不料当她把药丸放在手心时,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按住。

    信玖不知何时放下莉莉,也不知何时距离她这么近,以一种无比奇异的眼光看着她手里的药丸。

    他瞧了很久,也瞧得很专注。

    半晌才问,「这是什么?」

    「嗄?」

    千璜有些云里雾里,可剧烈的头疼没办法让她仔细思考,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能老实回答。

    「治头痛的。」

    大概是想到那张平稳的脑电图,此时的信玖语气十分不可思议,「你头痛到需要吃药?」

    「对。」

    「症状多久了?」

    「大概……五年?」

    「谁开药给你的?」

    「叶医生。」

    「刘医生知道?」

    关刘医生什么事?

    千璜很想这么堵他,可她已经晕到暂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点头代替。

    信玖沉默了片刻。

    而她可不想忍受他的沉默,她的头已经够痛了,多一秒都是折磨,只能稍微握紧拳头,试着甩开他。

    「能放手吗?」

    信玖也没有跟她僵持,当真松了手,完全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吃吧,热热喝,快快好。」

    到底在说什么风凉话?

    既然如此,刚刚又是何必?

    千璜不明所以,也没那个馀裕思考他的动机,愈发剧烈的头疼害她连景物都看不太清楚,她等了几秒,确定他没有任何后续反应,这才重新按住药丸往嘴里送。

    却不知在药丸就要接触到舌头时,手心下方忽然一个力道,猛地把她的手往上一弹,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药丸因此在空中划出了个拋物线,清脆地落到地面。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愈发模糊的人。

    「你干嘛啊?」

    他却是认真地看着她,「我改变主意了。」

    如果她不被头痛所扰,如果她有平日百分之一的稳定,就能看到那双眼睛,那双,跟前一秒说着热热喝快快好的眼神,根本是两个不相容的存在。

    自责悲怜,湿润柔和。

    可是她看不到。

    她只能听到他慢吞吞地把后面的话补完,慢得有些没底气,有些没自信。

    「这次还是别吃了吧。」

    儘管再怎么头疼,也不妨碍千璜此时此刻油然而生的莫名其妙。

    她瞪他,「你一个正正规规的实习医生,跟我抢处方药?」

    「不可以吗?」

    这跟前面在测脑电波一来一往的玩笑可不同,千璜现在是真的恼了,「你有病吗?为什么可以?!」

    可他却说,「所以只要你头不痛了,就可以,是吗?」

    什么意思?

    千璜还来不及问出口,就听到他一声咋舌,而后烦躁地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在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的情况下,他另一手一伸,牢牢地覆住了她的太阳穴。

    这一切,简直莫名其妙。

    当信玖的气息环绕在周边时,千璜是这么想的。

    可他的指尖稳定有力地揉着她的太阳穴,配合着能让人镇定的青草气味,头疼当真舒缓的瞬间,她胸怀的莫名其妙,就转为了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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